五月故乡麦收

妖妖

五月，树木浓郁起来了，太阳毒辣起来了，风浮躁起来了。眼前的一切一改春日的柔情，变得更加有声有色。

    这样的五月，听到一声曾经熟悉的鸟鸣，出现一个曾经熟悉的场景，都能在霎那间让我的灵魂以光的速度逆岁月之流，回到记忆中那熟悉的故乡。

    我的故乡是华北大平原上一个普通的小村庄，一望无际的田野被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分割，我的村子就在某一个不规则的版块内。远望去，那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若隐若现的房屋和袅袅的炊烟。

    五月，在布谷鸟紧急的催促声中，麦夏的收获季节悄然来临了。那墨绿、柔韧并喜欢随风起舞的麦田，已经变得满目金黄籽粒饱满，它像珠光宝气的贵妇人一般稳重地站着，即使风吹来，也只是矜持地轻点头，生怕摇落了一粒麦籽。

    大清早，家家户户不约而同响起“嚯嚯’磨镰刀的声音。饭后，一辆辆平板车从各家各户推出，汇聚在田间小路上，继而又分散在各家的麦田，像隐身了一般。这时，刚上小学的我正在放麦假，我坚决不同意被父母留在家中，索性早早地抱着装好的水和苹果，与数把镰刀一起坐在父亲的平板车上等待出发。平板车行进在坎坷的小路上，颠的我屁股生疼，但父母对我的“遭遇”并不在意，继续商谈着收麦的事情。

    麦田前，我徒劳地翘首远望，看不到麦田的边缘。太阳火辣辣的，有风拂过，听见那沉甸甸的麦穗互相挤撞的“唰唰”声。父亲、母亲、姐姐、哥哥一人手持一把镰刀并排向前推进。随着镰刀在太阳下不停地舞动，汗珠子争抢着从收麦人的脸上滚落扑入大地，麦子便齐刷刷地躺在了一边，只剩下那干净金黄的麦茬直直地立着，从眼前向远处延伸开去，像大地的刺。

    这时的我，却在忙着另外一件事。我把一根长长的嫩草茎衔在嘴里，神情专注地趴在地上，循着虫子的鸣叫不停地左冲右扑。我把抓到的昆虫穿在草茎上，不一会儿就缴获了许多“战利品”，蝈蝈、蟋蟀等尽在其中。我满足地坐在麦田里，把玩着手里的虫儿。

    收麦的队伍已经行进很远了，母亲割麦是最快的，其次是父亲，姐姐和哥哥已经明显落后。我想他们一定都很累，却仍然努力地收割着。在父母的心目中，在家乡父老的心目中，麦收就是他们生活中的盛事，在这盛事来临之时，平静中难掩喜悦，平和中透着隆重，含蓄中彰显着力量。

    平板车上满载着打成捆的小麦来到打麦场，数次往返之后，便很快拔地而起一座座“金山”。接下来，小麦要经过脱粒机来实现“脱胎换骨”成为麦粒，家乡人称为“打场”。打场是这场盛事的高潮了。一台大脱粒机被摆在了打麦场上。全家人严阵以待，随着电闸的合上，脱粒机开始轰鸣。父亲站在脱粒机前，用有力的双臂把成捆的麦子送入脱粒机，哥哥则不停地把麦子送到父亲的手边。脱粒机的出口，守着我的母亲和姐姐，母亲把脱出的麦粒在离机器稍远的地方堆起来，姐姐则把脱出的麦秸运到打麦场另外的角落。对于我是没有明确分工的，我一会儿帮父亲搬麦子，一会儿帮姐姐运麦秸，谁口渴了就把水及时送到，忙的是不亦乐乎。打麦场上机器轰鸣，尘土和麦秸的碎末四处飞扬，钻入我们的口、鼻乃至衣服里，但谁都不在意。打场结束时，我们个个像从粉末里钻出来的，脸上像戴了面具，身上的麦芒和汗水一搅和，觉得刺挠不已。

    然而此时，父母才会稍稍松口气，毕竟麦收已经进行了大半了。不必再担心突如其来的大雨，毁了这沉甸甸的收获。简短的休息后，就把麦场打理一下，腾出地方来称着起风了赶紧扬场，混在一起的麦粒和麦壳被抛向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落下时，麦壳被风刮向一边，一粒粒饱满的麦粒直直落下，乖乖的聚拢在一起，在麦场上形成一道高高隆起的金黄的脊。那一粒粒闪耀着温润光泽的麦粒，就是家乡五月盛事的结晶。

    如今，我离开家乡已经很多年。五月的麦收也早就实现了机械化作业，联合收割机在麦田来回之间，就轻而易举地把小麦颗粒归仓了。这样的简单和轻松代替了曾经的繁琐和劳累，可以说是家乡人的幸事。然而，每年的五月，我都会想起小时候经历过的麦收，那盛事一般的麦收将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