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山还是山 转

郝建华

身为一个农民，一直是我羞于启齿的事。因为我是个爱慕虚荣的人，我很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因为我不相信任何人听到‘农民’这个词在心里会不带有一点偏见，事实上也正如所有人想的一样，农民们的身上确实体现着没文化、低级、粗鲁、庸俗等很多人类的劣根性。我虽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我也一直没有坦白过。
             友友们虽不愿相信我的身份，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不愿破坏你们心中的幻象，但是，如果不能真实的袒露自己我也会很痛苦。我是一个很平凡的农民，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我的职业就是种地、做饭、看孩子。我没有娇容艳貌，也没有纤纤玉指，我是个粗糙的女人。我手里拿的不是包包、镜子、化妆品，也不会游走于商厦、超市、精品屋，我最大的舞台就是田间和灶台，但是很幸运现在挤身于网络这个小小的空间，能够晒一下我凝结了千年的悲哀！
           身为一个农民，我没有文化、没有文凭（我是个初中毕业生），我喜欢文字，却不会更好地使用文字；我喜欢艺术，却不会创作艺术；我欣赏音乐，却看不懂五线谱；甚至连最简单的英格丽时都快忘到爪哇国了。我知道没有学习就没有创造，我知道只有学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有品味的人，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我甚至走不出家门，走不出男耕女织的陈规。

            说起来很感谢上帝或者造物主这个老头子，从十三岁就把我扔进这魔鬼训练营，给我的记忆留下浓重的一笔。记得那年，父亲胃病动了手术，家里十多亩地，正值麦收，我就被充作大人到田间冲锋现阵。当时还没有收割机，全靠人工收割，而且只有我、母亲、哥嫂。每天三四点起床，摸黑赶到地，一直到太阳下山，场里就会堆满像小山一样的麦子，晚上插上灯，开始打麦，哥打麦，我挑麦秸，嫂子铲麦子，一直打到12点多，满满的一手扶车麦子足有三四十袋被运到家里，我和哥两个人轮替往二层的平房上臑，当时我年纪小，只会把袋子搁在背上驮，一晚都要背十几袋麦子，第二天又是三四点起床，割麦、打麦、背麦，累得我每天站着都能睡着，走路都抬不动脚，一顿能吃下两个馒头。从头到尾要忙上半月，然后是点玉米，锄地，每天在毒辣辣的日头地下干活，胳膊都晒起一层层皮子，过一个夏天人整个就变成了黑泥鳅。闲的时候，母亲就逼着我学织布、纳鞋底、织毛衣，蒸馍、擀面条、做饭。在她看来，这都是当一个农村媳妇应该学的课程，（因为她是个30年代的人一个字不识，不幸在45岁收养了我——一个80年代的人，）然后就用她们当时的标准来培养我，她不允许我看书，不允许我画画：“看那有啥用？能当饭吃？”在家当闺女的时候，我就没睡过一天懒觉。就是在同村、我的同龄人也绝没有一个像我的，我是不是很幸运？当时我信奉的一句话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所以我很会忍耐，我把我的用来学习、用来美丽的、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坦然地交给了那一片片黄土地，交给了那些春华秋实的一年四季。

             如今回首往事，我不该因虚度年华而悔恨，因碌碌无为而羞耻，我知道我应该感恩，最重要的是他们教我学会了做人、明辨是非。我最佩服我的父母，他们一辈子都勤勤恳恳、埋头苦干，如今都七十多岁了，仍然奔忙于田间地头，一天也闲不住。哥哥现在也有出息了，劝他们不要种地，但是母亲说她的腰椎间盘突出一闲下来就会疼，干起活来就会好点。我猜不透支撑他们那么努力积极的生活动力是什么，也许他们的理解的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对老人和孩子的负责和无私奉献吧。他们从来不纵容我们，但是却关怀得无微不至，直到现在他们还是常常担心我的身体，把家里能用能吃的都尽着我们。从来都没有开口向我们要过什么。甚至害病也常常隐瞒不提。我觉得我很对不起母亲，因为那几年我很不懂事，常常抱怨他们的不是，以至于母亲现在对我总是很内疚，总觉得对不起我，现在他们有什么活总是不等到我回去就干了，我回去看到的 是疲惫的身躯，我真的是犯了罪孽了，我常常无地自容。

            在我抱怨自己不幸的时候我会想到比我更不幸的人，问心无愧、身体无病、胸中无累、肩上无债 就是最大的快乐。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现在的生活与往年相比简直成了天堂，我有什么不满足呢？





          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人生三重境界。一个人的人生之初纯洁无暇，初识世界，一切都是新鲜的，眼睛看什么就是什么，人家告诉他这是山，他就认识了山，告诉他这是水，他就认识了水。随着年龄的渐长经历的世事渐多了，就发现这个世界的问题了。这个世界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经常是黑白颠倒，是非混淆，“无理走遍天下，有理寸步难行”。进入这个阶段，人是激愤的，不平的、忧虑的，疑问的，警惕的，复杂的。人不愿意再轻易地相信什么。人这个时候看山也感慨，看水也叹息，借古讽今，指桑骂槐，山不再是单纯的山，水也不再是单纯的水。当一个人通过自己的修炼终于把自己提升到了第重三境界，就会茅塞顿开，回归自然。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无须精心去处世。这个时候的人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了。——池莉《人生三境界》

春风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人生三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