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忠公陵川全集（7）

郝治年

郝文忠公陵川文集卷十五

霜后芙蓉

憔悴江头秋牡丹，南人弃掷北人看。明妃出塞胭脂冷，霜满琵琶泪满鞍。

烛花

江城深夜作轻寒，金粟堆盘蜡炬残。应是灯花怜久客，故随人意报平安。

闻归鸟

来时随雁向南来，雁北回时人未回。至竟行藏岂由己？且添温水浴疏梅。

正月三日见月

小雪初晴卵色天，虚庭摇曳动江烟。忽闻归雁惊回首，新月梅梢又一年。

送江梅还伴使

坐席凝尘昼掩门，客怀牢落阻江滨。春来不见花消息，却着残梅送主人。

凌晨

凌晨听鹊暮听鸦，梦里关河枕上家。应是皇州春色满，胆瓶昨夜也开花。

感兴

鞍马匆匆改馆来，芙蓉开罢满棠开。梁间笑杀新来燕，去了重来尚未回。

佛顶橙

玉人解作软金杯，刳尽金犀气未回。满酌琼醅歌水调，碧云高兴一天来。

仪真馆后园茙葵

开彻茙葵夏景深，半墙红锦卧堂阴。雨荒苔老无人迹，倾尽区区向日心。
扬子

扬子江边不见江，江声随雨入寒窗。凭谁载酒寻苏二？赤壁矶头白鸟双。

馆中春晚

春去春来总不知，杨花谁使入帘帷？偶然得句还惊悟，却是今宵梦里诗。

花落深庭日正长，蜂何撩乱燕何忙？匡床不下凝尘满，消尽年光一炷香。

八月十六日晓起见月

冷云收尽月当西，过却秋宵已失期。何事天公太相妒，只教人看不圆时？

闻雁

触处关心总可伤，五年束手坐空堂。江深月黑风雨急，一雁飞鸣有底忙？

橄榄
半青来子味难夸，宜着山僧点蜡茶。若是党家金帐底，只将金橘送流霞。

江静

江静天寒不启关，梅华开却月丹残。拟将斗柄占星岁，窗隙檐头细细看。

梅

欲吐檀心却倒垂，梅花只看半开时。折来细嚼还重嗅，歌罢《离骚》更咏诗。

忆酒友

三年独酌楚江滨，醉里乾坤梦里身。周岂页近来添一斗，坐中不见洛阳人。

喜雨

过时无雨已为灾，七月才闻起怒雷。但得山田稻畦满，不须滂霈入城来。

太平顶读秦碑

岱宗太平顶，磨崖与天齐。左列则天颂，右刻张说辞。文采与书法，不离近代规。汉封宛在周观东，秦坛敻出绝顶西。坛前圆平值中峰，突兀上有始皇碑。年深雨渍百裂馀，析作两峰蹲半规。面阳数字仍可辨，隙缝重衔苔藓皮。中间隐约见制可，完好可辨惟臣斯。拳如钗股直如筋，屈铁碾玉秀且奇。千年瘦劲益飞动，回视诸家肥更痴。当时风雨有馀怒，岂容夸石独在兹！只应神明爱尤物，不肯轰击常护持。昔年韩文公，曾赋岣嵝诗。字青石赤皆传闻，漫为咨嗟涕涟洏。何如亲登泰山日观峰，光怪特见绛气缠金虹？摩挲细读秦相碑，天门高咏来清风，乃知山灵不相负。夜宿天边不忍去，醉倚云窗重回顾。

律
次韵答王国范

薄寒孤影澹黄昏，步出空斋自掩门。霜落池萍清见底，风凋庭树静归根。
天高雁去人千里，江阔乌惊月一痕。两国音尘俱断绝，几年怀抱与谁论？

丙寅新馆重九

几度重阳杂溷蛙，舟中一夜总仇家。半囚半客仪真馆，不生不死扬子衙。
岩桂浑疑是枫叶，牡丹谁使作黄花？强将琼露浇斜日，万里西风万里霞。

是日，伴使送木犀一瓶，牡丹菊一本。故云。

丁卯春日夜饮见月

新年新月照愁人，白发新添愁更新。拟着长鞭游海外，岂期孤剑坐江滨！
醉残蜡炬前冬酒，开尽梅花今夜春。自古行藏有天命，不须儿女泪沾巾。

雨中饮腊封琼露

檐溜琅琅戛玉绳，阴氛郁郁酿炎蒸。江湖不见系书雁，风雨偏惊堕网鹰。
天道本来愁似海，人生安得酒如渑？腊封赖有琼花在，痛饮从渠变谷陵。

修《易外传》、《太极演》

暮四朝三等赋狙，斗升幸得活枯鱼。深庭寂寂都忘世，长日沉沉且着书。
根本还将太极演，规模直向先天初。兴来径着江濡笔，事去从渠雪满梳。

赠马德璘

从君跃马入长途，樽酒风云日便疏。白璧暗投皆若此，赤心知己更谁欤？
不能北阙纡奇策，甘向南山守敝庐。抱膝长吟意萧索，半生辜负五车书。

静香亭二首

南风吹绿满庭槐，门巷翛然绝点埃。红玉生烟尘世隔，锦帏遮日洞天开。
莺知好客飞无语，蝶为新花去复来。好酌生前无限酒，浩歌长醉乱霞堆。
小山曲槛映回廊，别有一天深处藏。人物风流还似晋，衣冠儒雅尚如唐。
四围红锦香风软，满地绿阴清昼长。坐久杳然忘世味，碧云高兴欲飞扬。
燕自两河之战，遂非唐有。荐罹辽金几四百年，然而不渐宣政佻靡之化，豪劲任侠，浑厚敦雅，犹有唐之遗风焉。故是诗有“衣冠儒雅尚如唐”之句。

题涿州昭烈皇帝庙

兴王百折似高皇，垂老才能据一方。邺下只知移汉鼎，江东不肯对刘郎。
千年生长村犹在，三代君臣道未忘。涿水都为永安泪，子规啼血怨楼桑。

卫南感

卫北传闻卷甲趋，卫南谁意却南驱？百年历数虽当尽，孤注乾坤便可输。
汉割鸿沟还斗楚，蜀亡江表益征吴。兵家胜败寻常事，万折弥坚是丈夫。

灵岩道中

轻骑长鞭踏老埃，萧灵爽气动灵台。霜馀落水三秋尽，日照扶桑半夜开。
袖里还携泰山去，笔头又卷东海来。临风怅望有所忆，鲁连安期安在哉！
金线泉

不着灵犀水自分，轻金一缕见天根。飞来寒电空留影，消尽春冰尚有痕。
乱划波心还便续，醉探泉眼不能浑。冥冥化窟呼真宰，此理须当与细论。

过临淄

区宇沉雄海岱间，汉家曾着此秦关。风烟老树千年国，金碧斜阳一片山。
管仲霸图无谓小，鲁连高义孰能攀？半生失意仍漂泊，叹旧怀贤益厚颜。

竹溪

竹溪无竹背阴崖，涧石参差渍老苔。六逸于今竟何往，四贤不复更谁来？
叶边重觅怀英画，天末空思太白才。为向居民问遗迹，路南只有看山台。
泰安文庙有羊祜、孙明复、石介、党世杰四贤祠。

哀李文甫

乱来嗟叹子衿风，英俊无聊坐死穷。数册旧书尘满甑，一间空屋泪沾蓬。
最怜短折抛嫠妇，忍见咿嘤哭马矣童。收拾同门二三子，挽舆权厝草冈东。
文甫，保州清苑人。其父祖皆第进士，为显宦。金亡，以孤童归乡里，教授句读，安于贫窭，年三十一岁疾卒。经尝与之游，故赋是诗以哀之。

哭亡友孟振文

簪笏箕裘出鼎腴，泥途谁使掷琼琚？负骸千里还墟墓，泣血三年殒敝庐。
闻说朱衣畏金石，岂期白粥亦痈疽！羁孤撩乱号嫠妇，泪浸床头几册书。
振文，顺天军节度使某之孙，故须城令某之子，转运使李公特立之甥也。幼孤，三十年后始于河南登封求得其父遗榇，负归甫葬于清苑先茔，而丧其母。母丧适终，而疽发背卒。故云。

晓渡溠河

旌旗断续出林峦，部曲喧豗过石滩。残月没时愁地险，宿云收处觉天宽。
自知不武还为将，漫使闲身也属官。落尽黄榆秋色老，楚山青晓石楼寒。

营独山谷

秋风猎猎建牙旗，月澹昏黄马不嘶。区脱定时林影黑，逻兵行处草声低。
豺狼远迹终宵遁，乌鹊惊飞到晓啼。中夜几回还自惜，缺壶歌罢意凄迷。

德安道中闻大军渡江

万骑吞江势欲干，江神一夜倒狂澜。纵横奇计山河壮，霹雳先声草木寒。
下令推恩今始见，存心不杀古犹难。天将海宇都平荡，休道东南有谢安。

公夫人毛氏挽章

雍容二十四城春，叶赞元戎作虎臣。家法自传王令尹，流风复见谢夫人。
种香忽去花辞树，秋月俄空镜掩尘。最苦一年门下客，不能执绋在江滨。

孟少保后园四题

芙蓉

池馆无人花正愁，仙家城郭楚江头。一帘斜日锦云晚，万里西风红露秋。
深院周围情脉脉，小山侧畔思悠悠。只应来岁蓬蒿底，埋没兵尘取次休。

木犀

湖玉山前绿玉房，灵犀几点透心香。麝尘和露花间结，金粟嫌风叶底藏。
寂寞生情动骚客，殷勤通信与春娘。短襟翠袖偏能惜，戴了还看意绪长。

山茶

雪坞欹斜绿叶稀，梅边竹底弄娇姿。小山曲槛偏宜着，飞蝶狂蜂总不知。
秦树怨离抛翡翠，汉宫愁绝冷胭脂。内家最爱常留得，生色屏风有数枝。

瑞香

羽葆层层拥细花，甲梅斜映隔山茶。两三丛里氤氲气，数百年来富贵家。
雕玉香浓团瑞雪，翠翘春暖插轻霞。主人一去无消息，庭户萧疏落晚鸦。

题汶阳王太师彦章庙

不许乾坤属李唐，孤军直与决存亡。大梁仅得延三日，匹马犹能敌五王。
谁意人间有冯道？幸因身后遇欧阳。千年豹死留皮在，破冢风云绕铁枪。
晚登徐州黄楼

人物河山自古雄，郡人犹说大苏公。黄楼去后风波恶，赤壁归来文字工。
戏马尚能存壮观，沭猴且莫笑重瞳。我来慷慨怀今昔，樽酒超超驻晚风。

题留城留侯庙

龙蛇绕乱出氛埃，隆准相逢帝业开。三世相韩携剑起，一言平楚据鞍回。
扫除乱略伊周辈，驾驭英雄管乐才。崔浩张宾是何者，敢将骥马录比驽骀！

宿州夜雨

飞电穿窗满室光，却从陡黑见昏黄。雷霆半夜翻龙窟，风雨终宵撼客床。
塞上诗怀尤索莫，天涯壮气独昂藏。星麾何日平康了，两国长令似一王？

郝治年

震南楼

危楼雄尘楚氛收，缓带轻裘日燕游。赤羽万夫开虎幕，黄流一曲枕鳌头。
天高树老关河暮，水落云枯泽国秋。此地谁教限南北？苍茫极目使人愁！

以三弟庸将别忆二弟彝

西风木叶下湘潭，乡思离愁两不堪。二弟分襟向河朔，一身持节使江南。
断鸿噎噎催秋别，疏雨零零梗夜谈。莫为他乡重怀忆，要将忠义尘烟岚。

沙洲夜泊

一来驻泊便淹旬，洲渚人家雁鹜村。满地月明疑白昼，半帆烟影易黄昏。
天连平楚无边阔，河入长淮彻底浑。夷甫诸人凭寄语，莫教石勒上东门。

九月晦盱眙南为何待制寿

云国回春事亦难，每将和议动龙颜。不辞溟北三千里，喜见淮南第一山。
总谓豚鱼知信使，谁言虎豹守天关？先生此举真豪杰，鹤发遨游二帝间。

奉和详议叔蜡梅之什

蜡颗含春色更娇，物穷宜着点枯条。日融蜂翅黄将破，雪压檀心紫欲消。
驿使最怜和竹把，野人不惜并薪烧。何当走马燕南道，管领东风玉烛调。


月丹

小艇移来江涨桥，盘盘矮矮格仍娇。丹霞皱月雕红玉，香雾凝春翦绛绡。
一种是花偏富贵，三冬无物比妖娆。广寒记忆曾攀折，满殿光摇照紫霄。

王承宣致月丹一本。云：“山茶，大者曰月丹，又大者曰照殿红。”故为赋此。

馆中书怀

一夜风涛汹客床，觉来无处问行藏。头皮新起粼粼雪，鬓脚潜生短短霜。
李顺包藏情已露，王马雚朝暮意难量。事成却被庸人扰，心绪和梅也不香。

刘房山方镜二首

铜老寒芒欲动摇，斩然圭角背鸾翘。四边蚀却月犹在，一段裁成冰不消。
挂向霜台空耿耿，照来蓬鬓漫萧萧。好将物鉴为人鉴，圆行圆几满市朝。

端莹无尘电影飘，先生心印见秋毫。冰池落手洞庭小，玉井涵天太华高。
物外将迎何足数？世间妍丑莫能逃。开奁一照还惊掩，疑有苍虬喷雪涛。

伴使秦文举欲入维扬故赋诗以见意

东风吹落琼花雨，南浦潜生荔子烟。夜久有怀闻独鹤，春归无语怨啼鹃。
天沉海底涵金锁，日隐鳌头顿玉鞭。千尺丝纶万年井，文园消渴竟谁怜！

芍药王承宣送扬州芍药数本

夜来风雨洗残春，芍药还开春又新。入座忽惊持酒客，举杯先酌送花人。
烟轻雪腻丰容质，露重霞香阿娜身。铁石肝肠总销铄，都将软语说风神。

琼花

淮南江北春三月，天上人间玉一株。有地欲移移不得，见花方落落还无。
冰蕤腻碧开香雪，金粟衔黄簇蕊珠。闻说隋家自亡国，莫将诗句重相诬。

馆中书怀

星麾留滞楚江边，叶落樽空又一年。兀坐政如游黑海，举头时复见青天。
拘同羑里难重易，拙甚扬雄愧草玄。闻说长歌犹恸哭，慰愁赖得有诗篇。

晚步

花落深庭步晚风，雨苔生绿上幽丛。黄鹂隔叶啼岩桂，翠碧攀枝啄海红。
静里细吟诗有趣，闲中遐想事无穷。江云不定生愁思，白叠为鳞散远空。

为刘详议寿

鹤发垂肩雪满须，故乡耆德更谁如？风流杜牧心尤壮，湖海元龙气不除。
白酒芙蓉秋烂熳，青山桑梓日萧疏。去年淮上今江上，安得称觞向敝庐！

晓起

屠龙心事碧云重，卧诵《离骚》叹我侬。坠甑几回伤往事？断蓬何处着孤踪？
雁啼扬子江心月，风递金山寺里钟。唤起小童添半臂，且乘晓露看芙蓉。

汤计议生朝

一夜芙蓉着早霜，江风吹浪到中堂。两朝和气回春色，百万生灵入寿觞。
伊昔当崇庆，金源复靖康。白虹缠帝座，紫电激天狼。传说骑箕尾，王良策驷房。
一龙轰霹雳，万马快腾骧。历块无完国，蜚锋举断吭。才闻过燕赵，又已出河湟。
此际通和好，惟时正扰攘。浑如沃薪火，大似堰流糠。狼籍三峰败，颠连五国亡。
济师攻汴蔡，徼节到馀杭。海上盟空阔，城南事渺茫。剑关开要害，淮海失城隍。
寓县馀骸骨，乾坤一痏疮。百年血肉运，万里战争场。边将徼功赏，兵人藉糗粮。
居然忘厄会，但请复侵疆。虎怒宁须激？鲸吞更请尝！肌膏坐销铄，节钺漫荧煌。
破屋浑生薍（音乱），方畦孰插秧？蘼芜没洲渚，潢潦漫陂塘。莽苍人何在？阴森鬼正伥。
雁兵秋滚滚，鱼窟夜遑遑。岂忍仍挤石？无为更药疡。欃枪闹三纪，丝枲紊千箱。
已乱仁明出，中兴祚胤昌。胜残须必世，奕叶始呈芳。秦府凤鳞质，周家金玉相。
河山收杀气，云汉焕文章。潜邸人皆仰，春宫德益彰。厌兵符太母，归马劝先皇。
礼乐尊周孔，声名慕汉唐。恢弘张治具，突兀振干纲。骏发输平急，铺敦大命将。
奉书只局脊，驰驿敢彷徨？加额人皆贺，摩肩众所望。只今全父子，无复痛孤孀。
延入拘营垒，周罗匝庑廊。只将人桎梏，不用铁锒铛。龙节埋泥阱，狐涎汩土缸。
焚身无取齿，避灶岂争炀！炎赫惟加炽，风飚不许凉。只愁化灰烬，何处荐珪璋？
天问终无语，冥搜未易详。艰屯果谁敢？坏乱实难匡。有赋夸鹦鹉，无媒献骕骦。
何当快风雨，吹去卧沧浪？

二月二十三日犹在仪真馆三首 。
向晚日华紫，殷然轰夜雷。龙蛇开蛰窟，桃李动春台。
泪逐催花雨，心同泼火灰。何由复龙动？百感坐中来。

一年淹使节，二月骇春雷。瘴入江心黑，云衔雨脚灰。
壮心还激烈，滞气忽骞开。明日谁聊赖？莺花故恼来。

二月还如夏，炎蒸郁震惊。迅霆侵骨冷，飞电透心明。
海气沾衾湿，江声拍枕平。从今休禁火，一雨万家生。

是月初二日火，二十日丑刻火，午刻复火。一月凡三火，独遗舍馆及漕台州治在，故有是句。

月夜感怀

去国期星岁，无家阻万金。江山沉苦思，花月动哀吟。
变故空长策，蹉跎惜此心。遥怜灯火罢，儿女夜愁深。

江暑

地轴风涛浸，吴门江海流。四时长似夏，一雨便成秋。
烟润青纱幕，香蒙白氎裘。燕山犹避暑，今日向江头。

寿何待制

岁月闲丹灶，乾坤坐白头。几回看北斗，何日见西周？
盘谷兰花老，天坛桂叶稠。会当逃世网，共与赤松游。

雨中感怀

舍馆年年老，江边日日阴。雨声便熟睡，花气动幽吟。
树密莺愁湿，庭荒雀畏深。晚风吹鼓角，惭愧弭兵心。

薄莫二首

薄莫秋云合，江声静里来。无聊空徙倚，失志重徘徊。
细雨金桃落，疏烟玉凤开。相看如梦寐，触物总伤怀。

棘栅今年改，庭隅展半阴。草依斜径短，苔入后墙深。
岁远人空老，时危事益沉。频频问乌鹊，何日有佳音？

晓起

傍枕衾裯薄，还家梦亦难。月华终夜白，江气先秋寒。
心苦天为碎，辞穷海欲干。起来看北斗，何日见长安？

圣节

六年瞻北阙，八月拜西风。冰雪天王圣，河山帝业雄。
但令旄节在，焉问酒樽空！属国归何晚？浮江有阿童。

寿刘详议

甲子数盈亥，神强志不衰。共知怜绛老，谁与问钟仪？
萍梗三朝梦，乾坤两鬓丝。得年万事足，烂醉复何辞！

江云

江云似江水，渺渺复粼粼。晻霭无穷态，纡馀不尽春。
遮回断行雁，望杀未归人。何日星轺路，冯高更忆亲？

新馆感春四首

东风吹敝褐，水气扑虚檐。月窟星河澹，江城鼓角严。
年深愁不醒，春至恨犹添。为问秦通守，何颜说锦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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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郭外二首

溪上苍烟一道开，谁家日夕采菱回？片帆不举波间过，无限好山波底来。

萋萋宿草暗荒丘，落日徘徊上上头。一曲悲歌天地窄，怪人独鸟入长楸。

读《张良传》

颠嬴灭项复韩雠，便与赤松方外游。丞相萧何功第一，白头不免汉家囚。

读《则天纪》

则天未了立韦后，武惠才薨册太真。谁使唐家多女祸？晋阳宫里旧宫人。

读《唐文粹》

琅琅玉振粲珠光，一代雄文照李唐。底事平淮碑一首，文公不载载文昌？

醉后二首

何须黑白太分明？不必区区话独醒。四海苍生皆醉饱，我将荷锸学刘伶。

谁将元气酿春风解泼愁人磊磈胸？只是忘忧不忘国，径当一饮竭千钟。

张侯宅新竹四首

斫尽凡材直干生，脱绷直欲与云平。珊珊戛戛风来去，常有湘江夜雨声。

孤根北地久难生，全仗扶持长育成。敢借他年数梢力，扫除氛祲见澄清？

疏阴杳杳色沾衣，恰似泸溪月下时。可恨一枝高更秀，背人偏被恶风吹。

四座清阴上绮罗，交青杂翠嫩烟和。闲花闲草遥相映，更觉森森逸气多。

读《晋武纪》

恰下曹丕受禅台，贼臣女宠竞奸回。夕阳亭上一杯酒，又唤五胡诸夏来。

即事

一簇花枝闹酒卮，两家佳妇与佳儿。半生失意元多感，更见男婚女嫁时。

独酌

歌罢长歌酒自倾，休嗟屈子爱刘伶。如今识破人间事，独醉从来胜独醒。

蚕

作茧才成便弃捐，可怜辛苦为谁寒？不如蛛腹长丝满，连结朱檐与画栏。

西园姚黄

四围国色斗新妆，一本当中淡淡黄。三十六宫帘尽卷，沉香亭下看明皇。

题《明皇私语图》

一旦妖姬属乱兵，当时私语竟何成！只应蜀道蒙尘日，悔不终宵问贾生。

题芙蓉盆

戊申秋，道士李师于中山治所后堂故基，得东坡先生《雪堂图》，书青玉润莹，隶法，锷截四面各五分，方停无纽，盖先生帅定武时所遗也。九月五日，观于芙蓉盆雪浪碑下，因书一绝以寓感云。

辞却金銮到雪堂，中朝无复汉文章。不须更论青苗户，丈八盆边醉一场。

羽扇

天山雪鹘落霜翎，更比冰纨分外轻。五丈原头兵十万，纵横奇计指麾成。

大风

土囊都不辨雄雌，直把乾坤怒一吹。我欲乘时起鹏运，北溟飞去到天池。

三台怀古二首

衰草遗台尚几层？荒凉无复艳歌声。西陵尽有千年臭，费尽衡漳洗不清。

涕泣咿嘤后事多，高台空着穗帷歌。一时奸伪虽难辨，争奈天长地久何！

苏门八咏

百泉

碧玉山前玉镜明，乱山倒影睡龙惊。蹴翻贝阙光零乱，万斛明珠尽一倾。

涌金

云容天影与山光，一片飞来浸夕阳。万古婆娑金世界，海神掷向水中央。

梅溪

竹外青山竹里泉，嫩寒风力妥轻烟。谁将景与诗人会？正是梅花欲雪天。

卓水

竹梢低处见共山，一水环流万竹间。饥凤不来空阆苑，晚风吹碎碧琅玕。

啸台

肉薄群狐尾血腥，一天自作凤凰鸣。阆风吹断无消息，老树遗台万古情。

仙人迹

八表遨游入太清，世尘十万尽纵横。翛然物外谁曾见？无迹无踪是善行。

安乐窝

不见先生二百年，老云石室锁荒寒。当时一理元无间，何事都将四段看。

月台

飞仙挟月下昆丘，掷向山头更不收。却被巨灵偷桂魄，太行山色照神州。

陈桥门

一片黄袍着帝躬，六军谋逆尔何功？太平三百年基业，都在当时涕泣中。

郝治年

龙德故宫怀古一十四首

常怪韩王智数多，不从太祖据山河。黄流岂是天为堑，青屋谁知是帝罗！

国是当时总是非，强将商鞅作皋夔。莫言天变浑无畏，不见雷轰党籍碑。

蔡京奸计假荆公，绍述虽同事岂同！不向岭南消祸本，更从海上立奇功。

禁绝苏文碑尽磨，中原不使见东坡。牛童马走能传诵，若比烧时数更多。

觉察伊川不着书，更将伪学重相诬。至今江左传伊洛，依旧堂堂一大儒。

锢党纷纷快老奸，败盟更欲复燕山。当时若使无边衅，不在权臣即宦官。

人间未省有金国，地底唯知幸铁楼。忽见城头鹧鸪舞，卖花声断不胜愁。

万岁山来穷九州岛，汴堤犹有万人愁。中原自古多亡国，亡宋谁知是石头！

复国诛雠事岂难？背城借一据河山。汴梁更不回头望，直送汪黄到浙间。

少康一旅便南奔，畀付英雄国可存。宗泽云亡李纲罢，衣冠不复到中原。

却许邦昌为纪信，浑将秦桧作程婴。甘心江左为东晋，长使英雄气不平。

金人不敢驻幽燕，刘豫犹令帝八年。若守汴梁和且战，关河一半尚能全。

建炎新焰起江东，冤血青城尚几重？闽越两王还有后，天教太祖继高宗。

帅府雄开不即真，宋州跃马趣曹门。只将京国为根本，百战能令社稷存。

宫人斜

椒壁摧颓隐野蒿，妖狐笃簌噪空壕。美人一夜为黄土，郕国夫人甲第高。

宿邯郸

青蔬白饭力加餐，且慰行人行路难。莫向梦中还说梦，世间何处不邯郸？

射雁

惊鸿数点乱长空，金镞高穿带响雄。部曲尽看鞭指处，冷云一字落秋风。

味真庵

世间有味非真味，味到无时却是真。一食万钱难下箸，箪瓢陋巷是何人？

感兴

不得意事十八九，可与言人百二三。无虑无愁一樽酒，短屏高枕日东南。

帅正堂

秋渚芙蓉淡淡香，新亭爽气酿新凉。晚风吹断溪南雨，一片金烟挂夕阳。

晓渡沙河

马渡潺潺石子滩，山头晓月烂银盘。一天清兴重回首，霜露满鞍风水寒。

长芦舟中遇风四首

海风栗栗刮鲸涎，吹裂西南一半天。暝色忽开随酒散，浪花和月上船舷。

铿铿急雨射狂澜，两岸阴风蔓草寒。云脚半天拖海气，断虹忽落着飞湍。

杯盘楚楚下中流，风顺帆轻暮霭收。忽忆黄河轰敛日，翠绡凉月转船头。

斥卤谁知草木蕃？桑连平野麦连村。渔人遥指碧云际，碣石东边是海门。

赠渔者二首

一尺新鲂绿柳穿，渔人馈我不论钱。斫开细雪银膏莹，旋折黄芦爇晚烟。

短短芦芽小小蒲，临流举网得嘉鱼。船头拨刺犹然活，试问前村有酒无？

曹南道中憩关羽祠书事二首

传闻哨马下江陵，青草湖南已受兵。关羽祠前重回首，荆州底事到今争？

白汗翻瓶马不前，绿阴还得解鞍眠。尘容突兀只何事？六月长途又一年。

寓目

错莫坤灵惨不春，抢攘戈戟闹风尘。可怜万里中原土，一段荆榛愁杀人。

秋夕

心事悠悠逐去鸿，梦魂渺渺入西风。无边木叶无穷恨，一夜秋容满镜中。

宿黄陂县南

茅屋欹斜竹迳荒，稻畦残水入方塘。营屯未定斜阳下，雁点秋烟不着行。

稻糯今年分外成，家家准备乐升平。谁知未获还抛却？天着丰年待北兵。

贤王渡江

鱼入王舟动日华，水天一片紫金霞。渡江千古谁能得？恰到中原第四家。

渡江中流赠杨宣抚

策马南来便渡江，临流举酒望贤王。舟中赖有娄师德，无浪无风到浒黄。

幽兰轩

手杀官奴志自强，孤军百折竟天亡。君臣义尽平日死，绝胜迎降轵道傍。

太白入斗

闻说长庚是使星，近来偏向斗牛明。天宫太史无多语，玉帛交驰不用兵。

宿旧县(故盱眙也)

无风无浪片帆轻，总道升平在此行。却向淮南望淮北，断鸿声里断烟横。

胜游

好处相逢是胜游，两年霜后到江头。杯盘狼籍西风老，橙橘香中过一秋。

邵伯藕

蛟人折向水晶宫，却着金刀截玉筒。齿颊冰浆流不尽，洒然嚼碎雪玲珑。

霜后芙蓉

憔悴江头秋牡丹，南人弃掷北人看。明妃出塞胭脂冷，霜满琵琶泪满鞍。

烛花

江城深夜作轻寒，金粟堆盘蜡炬残。应是灯花怜久客，故随人意报平安。

闻归鸟

来时随雁向南来，雁北回时人未回。至竟行藏岂由己？且添温水浴疏梅。

正月三日见月

小雪初晴卵色天，虚庭摇曳动江烟。忽闻归雁惊回首，新月梅梢又一年。

送江梅还伴使

坐席凝尘昼掩门，客怀牢落阻江滨。春来不见花消息，却着残梅送主人。

凌晨

凌晨听鹊暮听鸦，梦里关河枕上家。应是皇州春色满，胆瓶昨夜也开花。

感兴

鞍马匆匆改馆来，芙蓉开罢满棠开。梁间笑杀新来燕，去了重来尚未回。

佛顶橙

玉人解作软金杯，刳尽金犀气未回。满酌琼醅歌水调，碧云高兴一天来。

仪真馆后园茙葵

开彻茙葵夏景深，半墙红锦卧堂阴。雨荒苔老无人迹，倾尽区区向日心。

扬子

扬子江边不见江，江声随雨入寒窗。凭谁载酒寻苏二？赤壁矶头白鸟双。

馆中春晚

春去春来总不知，杨花谁使入帘帷？偶然得句还惊悟，却是今宵梦里诗。

花落深庭日正长，蜂何撩乱燕何忙？匡床不下凝尘满，消尽年光一炷香。

八月十六日晓起见月

冷云收尽月当西，过却秋宵已失期。何事天公太相妒，只教人看不圆时？

闻雁

触处关心总可伤，五年束手坐空堂。江深月黑风雨急，一雁飞鸣有底忙？

橄榄

半青来子味难夸，宜着山僧点蜡茶。若是党家金帐底，只将金橘送流霞。

江静

江静天寒不启关，梅华开却月丹残。拟将斗柄占星岁，窗隙檐头细细看。

梅

欲吐檀心却倒垂，梅花只看半开时。折来细嚼还重嗅，歌罢《离骚》更咏诗。

忆酒友

三年独酌楚江滨，醉里乾坤梦里身。周岂页近来添一斗，坐中不见洛阳人。

喜雨

过时无雨已为灾，七月才闻起怒雷。但得山田稻畦满，不须滂霈入城来。

不寐

梦境都非得意时，觉来谁与论襟期？蟏蛸竟夜不成网，费尽千丝与万丝。

十样小菊

孤根如线耐霜侵，浪蕊还开玉与金。为问西风缘底事？一枝同气不同心。

馆人饩雁

持节江头久食鱼，馆人供雁意踟蹰。呼儿细看云间足，恐有中原问讯书。

芙蓉小酌

轻纱白纻不胜单，缭乱江云作小寒。乘兴更须倾一斗，芙蓉宜向雨中看。

窞池

半池泥水不曾清，一撮鱼针也自生。好雨竟无风日恶，门前空说大江横。

二月一日雨中看梅

紫树青条玉几丛，半开半落不禁风。看梅何必前村雪，二月江南烟雨中。

示马德璘

当年驻马石床边，老父相逢已结缘。须向桑田最佳处，挂冠神武卜终焉。

乙卯秋，食于广平，逆旅一老父挟方书数策，与之语，达者也。及使宋，其子德璘从行，似不偶然。故为示此。

示孔晋

十五从戎已自奇，更当磊落振襟期。咸宁曾建中兴业，本是汾阳帐下儿。

丁卯岁元日

青春白发坐相催，草草杯盘浅浅梅。爆竹烟寒箫鼓噎，隔墙飞过纸钱灰。

真州沙瘴

侵晓烟煤半抹墙，急烧煮酒嚼盐姜。真州城里多沙瘴，人道淮东小法场。

立秋夜有感
月边一夜火西流，云白天青万里秋。朔雁今朝离瀚海，定从何日到江头。

丁卯新馆寒食无花四首

折残魏紫戴姚黄，香尽河阳与洛阳。刚向江头觅春色，几年孤馆对空墙。

四围击柝锁重扉，春去春来总不知。肠断东城中酒后，春衫走马拂花枝。

八年寒食总无家，三月清明不见花。屋角映阳看荠菜，墙阴拨土觅蒿芽。

阳和浑不到空斋，深院无人长绿苔。为报监门暂开锁，少分春色入门来。

馆内幽怀

狂花野蔓满疏篱，恨杀丝瓜结子稀。独立无言解蛛网，放他蝴蝶一双飞。

伴使西计议送牛酪

深凝碧碗玉脂香，轻结酥皮蜡面黄。斫雪径调倾一碗，大江忽在铁林傍。

新馆木犀

欲将金粟插银壶，沉麝看来气韵粗。为问西风能记否：好香曾到故乡无？

观哺乳燕

黄口嗷嗷竞食时，一双忙杀尚嫌迟。遥怜待哺诸儿女，更比乌衣分外饥。

观牡丹菊有感

黄花唤作牡丹菊，又唤芙蓉秋牡丹。幸自拒霜全晚节，强为春色亦应难。

戊辰七夕

只见星杓挂月钩，银河依旧隔牵牛。遥怜玉雪佳儿女，泪满西风乞巧楼。

戊午岁作《一贯图》，戊辰冬十月晦始成

十载方成《一贯图》，恍然才见未生初。仲尼没后遗言绝，且读遗书莫着书。

读《尧典》

关睢风雅三千首，尧典文章第一篇。从此圣人都不说，且休更论伏羲前。

读《王旦传》

祸本谁知自二王？玉清未了又储祥。一瓶珠卖万人命，剃发披缁未易偿。

即事

网罗蚊蚋一蟏蛸，终日经营何太劳？纵好未能包六合，大鹏依旧九天高。

蒸开柳眼中宵热，落尽桃花半晓霜。五月绵衣休便送，江头天气不寻常。

梦游木香洞府

月窗青锦麝尘寒，梦绕烟条露蕊看。但觉身轻似蝴蝶，种香风物异槐安。

暮春二首

扬子杨花雪打门，运衙花树绿藏人。花开花落年年事，看取人间不尽春。

重围雨久塌苍苔，火铺喧呼着棘栽。唯有东风难禁约，隔墙吹过落花来。

五言绝句

同阚彦举南湖晚步四首

月出东南隅，湖涌黄金波。清风飒然至，奈此良夜何！

太白吐金气，水楼清霁寒。悠悠半沧海，月出浮云端。

荷花临水殿，绮月转帘腰。晚吹动银管，暮凉生翠绡。

清风凌八极，虎豹天门开。长虹忽中断，海窟明月来。

送阚彦举

长风吹短褐，浪起鱼龙腥。万里一樽酒，送客东湖亭。

促织

乱聒霜前夜，忙催机上秋。无衣汝何益？重作旅人愁。

晓寒

列列窗分曙，霜鸡噤不鸣。只疑沧海冻，还使日难生。

即事

短衣歌永夜，长剑倚高秋。近爱东家子，无忧乐白头。

大城南

柳拂春烟白，花融晓日红。萧萧玉衔马，沙上踏轻风。

郝文忠公陵川文集卷十五终

郝治年

郝文忠公陵川文集卷十六•图说

太极图说

(图略)

《易•大传》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至宋濂溪先生周茂叔，推广其义，作太极图而为之说。夫《大传》之言，固自有次第，虽未为图，而图已具乎其中矣。“易有太极”，即此也：〇；“是生两仪”，即此也： （阴静阳动）；“两仪生四象”，即此也： ；“四象生八卦”，即此也：〇（坤道成女，干道成男）；“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即此也：〇（万物化生）。茂叔乃为此圈图，指明其次第，以太极本无极为天地、人物、五行根柢，以动阳、静阴为太极妙用，分阴分阳为太极体段。阴阳既分则两仪立，两仪立则二气、五行行乎其中，而八卦成列，太极之迹着矣。干统三男，坤统三女，善恶分而吉凶定，太极之功用无穷，而人道立矣。是以死生化万物，吉凶生万事，而太极之大业成。故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为图之大旨也。

其说曰：〇，无极而太极。 （阴静阳动），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动极复静，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 ，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  

（坤道成女，干道成男）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干道成男，坤道成女。〇（万物化生），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〇。形既生矣，神发知矣， ，（阴静阳动），五性感动， ，而善恶分（坤道成女，干道成男），万事出矣。〇（万物化生），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圣人之道，中正仁义而已矣），而主静（无欲故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无极而太极者”，包本末，贯隐显，一体用，极始终而为言也。屈信消长之几，气形象数之蕴，命性心迹之原，天地人物之理，造化之枢纽，鬼神之情状，道德之统体，无不在焉。其曰“无极而太极”，犹曰“莫能极尽而莫不极尽”焉尔。故极者，极尽无馀之称也。其上则盘薄无颠而不可穷，其下则汇蓄无底而不可测，其外则周匝遍满而不可出，其内则旋紧严密而不可入。浑沦圆转而无上下内外，开廓布置而皆上下内外。含弘天地人物，包括鬼神造化，混然一大活物，旁行而不流，无所不往而未尝去，居其所而变动无穷焉。圣人无以指名，故名之曰“太极”，易之全体大用，皆在夫是矣。故孔子谓“易有太极”，邵康节谓“画前有易”，则太极者，易之所固有也。庖羲所以画其故，文王所以演其故，周公所以效其故，孔子所以说其故，周茂叔所以图其故也。不画、不演、不效、不说、不图，太极自若也，而无所损；画之、演之、效之、说之、图之，太极亦自若也，而无所益。圣人将明《易》道，必指其故以为法，于是画、演、效、说、图之尔。学者将求其故，必自图以求说，自说以求效，自效以求演，自演以求画，稽诸天地，考诸万物，本诸圣人，反诸吾身，混然一太极，皆无所固有，而后可以言易矣。六经无“无极”，二字出于《老子•知其雄》章。先儒谓周子得是图于穆伯长，伯长之传出于陈希夷。希夷初为老氏之学，故以无极冠太极。虽然，作图之义本于《易》，不本于《老子》，言太极之本然，无声无臭，而无所不具，无所不极。虽非六经所有，假以明道，故谓之“无极而太极”，非太极之外复有无极也。
“太极动而生阳，动极则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动极复静，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者，言太极之体，以一具两而本静也。静极则动，动极则静，所以为两。静者动之根，而动者静之根，互为其根，如环之无端，所以为一。造化之几生，而理具夫是矣。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动静为阴阳之几，阴阳为动静之气，变化相乘，流行不已，各造其几。于是分阴分阳，一定不易。两仪之象成，而气具夫是矣。

“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者，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阴阳动而倡，阴感应而合。阳一变而六阴合，则生水；阴二合而七阳变，则生火；阳三变而八阴合，则生木；阴四合而九阳变，则生金；阳五变而十阴合，则生土。互变互合，迭阴迭阳，相生相克，而成五行。阴阳，气也。五行，质也。质具乎地，而气行于天，故谓之行也。二气变而为五行之气，布而为四时之行，则人与万物生，而数具夫是矣。理入于气，气形于象，象别为数，而太极之统体具矣。自无极至此，由本及末，自隐至显，一极之终也。

“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者，复自一极之终，而反之始也。非五行之外复有一阴阳，阴阳之外复有一太极，太极之外复有一无极。夫所以为五行者，只一阴阳也；所以为阴阳者，只一太极也；太极之所本，只一无极也。自其分而言之，则有阴阳、五行之别；自其本而言之，则皆一太极也。

“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者，再推本立说也。夫动静相根而阴阳立，则命之赋予不已者也。五行变化而阴阳分，则性之付畀而不易者也。分阴分阳，五气顺布，则水、火、木、金、土各一太极，而谓之性，性命之原著矣。性命之原著，则人与万物自是而出矣。

“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者，推本人物之始也。无极之真，则道之本然也。二五之精，阴阳、五行之精气也。妙合而凝，吻合凝聚精气为物也。于是天地氤缊，万物化醇，复具一太极，而人物生矣。
“干道成男，坤道成女”者，言人物之所以生也。二气、五行，凝聚为物，得动阳刚之精者，为干道而成男，得静阴柔之精者，为坤道而成女。干统三男，坤统三女，分男分女，八卦成列，人与万物各一太极，而三才具美。

“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者，男女构精，万物化生，人自生人，物自生物，命流而性正，质变而气化，生生而不穷。自无极、太极、阴阳、五行生出人物，而人物以阴阳、五行各自相生，又一极之终也。阴阳分而两仪立，五气布而四时行，真精凝而男女成，乾坤位而八卦列，二气交而万物生，太极之道，于是备矣。

“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物出矣”者，此复自万物推人道之极也。夫人于真精凝聚之处，天命流行之际，义理付予之时，独得其秀而为最灵，得二气、五行之全，而备万物之理，所以配干道而为男，合坤道而成女，而其心之神灵，复自为一太极。分阴而形生，分阳而神发，具水、火、木、金、土之气，为仁、义、礼、智、信之性，物欲感动，或得或失，或是或非，善恶分而万事出，如万物之生而为事业，亦自为一极之终也。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者，善恶既分，万事既出，非修道立教则人极不立，故复以圣人立教为说也。太极之在人，其本体则静，其标准则中，其位置则正，其发生则仁，其行用则义。圣人定此五者，使人无欲而主静，存夫吉善，去夫凶恶，以全太极之本然，则人极立矣。

“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者，圣人，人极之极也。德合天地，明合日月，序合四时，行合鬼神，则与太极同体，而主乎人极矣。

“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者，气质之不同，学问之不至，故自圣人等而下之，又有君子、有小人，而其德有吉有凶。五者有所不至，克己修身以至之，虽不能如圣人之自然而不假修为，则可以为吉人君子，以保人极。五者有所不至，惟欲是从，而不中不正，不仁不义，乱而不能静，则为凶徒小人，而人极丧矣。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阴阳既分，两仪既立，五气既布，四时既行，八卦既列，男女既别，人极既立，善恶分而吉凶定。阴阳之气行于天而为天极，刚柔之质具于地而为地极，仁义之性充于人而为人极。分一极而立三极，则太极之功用显，而三才道备。兼三才而两之，六位时成，而太极之全体具。易行乎其中，而造化无穷，本末具举，始终道着，死生之说可知矣。故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自无极、太极发而为动、为阳、为刚、为仁，则原其始而生也。自无极、太极复而为静、为阴、为柔、为义，则反其终而死也。终根于始，始根于终，死根于生，生根于死，互为其根。迎之而不见其首，随之而不见其后，而天地人物，截然而不乱，判然而不杂，混然而不昧，开阖变动，生生而不穷，主张维持，泯然而无间。

自天地观之，则天地各一太极；自五行观之，则五行各一太极；自八卦观之，则八卦各一太极；自人与万物观之，则人与万物各一太极。合天地、五行、人物观之，则共一太极。一生一死，一见一隐，而有不生不死、不见不隐者存，此所谓无极而太极也。易之为道，至是极矣，故复赞之曰：“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此图既本于《易•大传》，而其说皆掇拾《大传》之要，区以为言，以明易之大义。《大传》谓“生生之谓易”，故每节皆以生言。“动而生阳，静而生阴”，“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于其末始言生死以为结。以一生字贯天地、万物，则生者太极之本原也，非生则天地、万物皆莫得而见也。故读其说，但见《生意》一篇塞于天地，溢于肝臆，一太极混含流转，无一息之或死，而发育万物，造起天地，生生不穷，数圈几字，范围法象。自太极内推出动静，自动静内推出阴阳，自阴阳内推出五行，并阴阳、五行推出人、物，自万物内复推出人，自人内推出圣人，其次又推出君子、小人，末乃自始终上推出死生，合而为之《易》，以尽易之道。仲尼以来无此作也，可谓几圣之学矣。

初，宓羲氏画八《易》卦而不及五行，箕子作《洪范》九畴而不及八卦。至仲尼赞《易•说卦》之本，谓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五行在其间，而其数不备。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其数备而不举为行。盖八卦成列，则五行不复见矣。故八卦可以备五行，五行不能兼八卦，八卦备三才之道，五行则备二气而已。是以五行仅为《洪范》之一法，而八卦则具《易》之全体，所以言卦而不言行也。《洪范》本于人，故以皇极言，《易》本于道，故以太极言。故《易》能兼《洪范》，而《洪范》不能兼《易》。是以此图上推无极，下穷变化，中备三才，阴阳、五行、八卦、人物，各分四段，太极着二气之本，阴阳着二气之仪，五行合二气之变，乾坤、男女备八卦之索，八卦备二气、五行、人物之道，精粗巨细，无不具吻而合之为一太极，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

呜呼！按《河图》以画卦，先天之《易》渐着于人道，文王备于宓羲，周公备于文王，仲尼备于周公。由宋以来，邵康节图先天以尽卦之理，周茂叔图太极以尽易之道，张子厚为《西铭》合先天、太极之旨，总为人道，探于宓羲氏之先，继于仲尼之后，再造一极，而天人之事益备。始则天出图以示人，末乃人为图以契天，而始终一图。始则以先天为后天，末乃以后天为先天，而先后一天。于是太极之道贯万古而无弊焉。伊洛诸儒，承受开阐，推尊拟议，以为千载不传之绪，不为妄矣。


先天图


(图略)

郝治年

先天图说

先儒谓康节先生得是图于李之才，之才得之于穆修，修得之于希夷先生陈抟。盖自宓羲氏画卦，已具此图，而未为之图，其意言象数，心传口授，至希夷而传诸其徒，至康节而遂为之图，示之人，而笔之书尔。其图自圆而方，有画无文。其制作本意，则具于《皇极经世•观物》诸篇。其言论风旨，则凡而不目，曰：“图虽无文，吾终日言而未尝离是，盖天地万物之理，尽在其中矣。”曰：“先天之学，心也；后天之学，迹也；出入有无生死之间，道也。”曰：“先天之学主乎诚。至诚可以通神，不诚不可以得道。”曰：“先天图者，环中也。”有是数语而已。盖引而不发，欲学者潜心究意，以求心法，知天地万物不外此心，无画之卦，无体之易，无方之神，尽在于是，则图亦为筌蹄矣。

经自束发问学，即以是图心观意会，迄今二十馀年。始则见黑白于纸上，后乃见动静于心中。涵茹既久，推而放之，则见开阖于天地，参错于万物，变化于鬼神，重重相因，井井不紊，死生消息，莫非自然，反之于心，会为一图。乃申而为之说，以明先生之意云。

按《乾》之《文言》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先天之文昉乎此，仲尼以之赞大人也。先生之学，大人之学也，以为能造天地者太极，能先天地者此心也。尽心穷理，与道不违默执左契，无往不合，我亦一太极，亦能造一天地。于是谓“画前有易”，而以“先天”名图。先天，即太极也。故濂溪先生则图太极，先生则图先天，其原则皆本于河图。昔者宓羲氏当制作之时，将造书契以代结绳，开斯文之统，作易以明道，面目太极以为万世用，则必假物以示象，于是因河图而画卦。仲尼曰：“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言虽无图，亦当制作也。故伊川见卖兔者，谓“此兔亦可作八卦”。宓羲见河图而画卦，孔子感麟而作《春秋》，取神物之至著者以发端尔。故有理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数。象、数既具，理在其中，而当其可，即物而皆可画也。前乎宓羲，岂无圣人？不当其可，虽有河图而弗画也。后乎宓羲，岂无圣人？不当其可，复有河图亦弗画也。当其可而图出焉，则宓羲所不得辞，是以画之，以为大经**之始。虽曰“后天”，其实先天也。

然不知何以为图，何以为画。按《大传》：“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而不言其何者为图，何者为书，何以为则。《书•顾命》谓“天球、河图，在东序”，则河图乃一物，历代以为宝，然亦不知其为何物，与其图之所以制作度数。孔子又尝叹：“凤鸟不至，河不出图。”终不知其所以为画、所以为卦。《周官》虽有太卜、筮人，并言三《易》，而亦不言图、书之所以为卦。由汉以来，孔安国、刘歆、关朗谓《大传》之“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为河图 ，去十用九，而为洛书 ，遂以河图为八卦，洛书为九畴。而《大传》与《书》皆无明文，亦无点志，孔子则并称“河图、洛书，圣人则之”，不别为八卦、九畴。

然河图之数凡五十五，洛书之数凡四十五，而河图十位，洛书九位，不知其何以画三、卦八，重而为六，错综为六十四。若以位言，则去九与十，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合夫干、兑、离、震、巽、坎、艮、坤之序，然不知其所以为卦、所以为画。虽为推衍凑定，不免牵合，不能合夫画三、卦八之所以然。若以生成之数而言，则一、六为水，二、七为火，三、八为木，四、九为金，五、十为土，只成五行，而无八卦，亦无三画。若以五、十为衍母，一、九为衍数，则揲蓍求卦之法，非按图画卦之本。河图，卦之本数。蓍策，拟卦之数。故谓之衍，谓之象，谓之“参天两地而拟数”。衍则推之，象则放之，拟则比之也。蓍策出于卦、画，非卦、画出于蓍策也。夫神生数，数生象，象生画，画生卦，而后蓍赞神，神蕴象，象成数，数成画，画成卦。十有八变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六十四而大成。故卦、画非点志之牵合，河图之象固有之，宓羲因而画之也。按《大传》曰：“易者，象也。象也者，像此者也。”图则图像云耳。易之为画，象河图之像也。

夫道，有一即有二。二者，一之耦也。至于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皆本然之一、二，至十而终之耳，至于百、千、万、亿皆是也。故有静即有动，有阴即有阳，有奇即有耦，死为生根，实为虚形，地为天体，月为日魄，莫不两两对待，以成变化，而后生生不穷，所以为易也。故《大传》谓：“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即河图本然，天地相错，初无点志，亦无文字，只如是耳。

(图略)

天地、象数、卦画、蓍策，皆具其中。太极为道之物，主静而本阴，以静生动，以阴含阳，故此“○”即太极，所谓天地之中也。从中因起，以一具两，一奇为阳“◎”，二耦为阴“○”。阳旋转而上而为天，阴翕聚而下而为地，相衔相次，两两相因，各环乎中。内则参天两地而为五，外则参地两天而为十。于是一、三、五之间而有二、四，以奇兼耦，天中有地，而阳根阴；六、八、十之间而有七、九，以耦兼奇，地中有天，而阴根阳。参天两地则阴从阳，参地两天则阳从阴。于是参伍错综，互相依附，阳伏乎阴，阴伏乎阳，天依乎地，地依乎天，阴阳相为倚伏，天地互相依附。阳变阴化，天推地荡，开阖聚散，摆拉旋转，人与万物莫不各具一天地，以本太极三才兼两，卦画自成，不假作为，而莫非自然。故一、三、五之三天而自为干，二、四、六之三地而自为坤，一天依二地而自为震，一地依二天而自为巽，二天间一地而自为离，二地间一天而自为坎，二天依一地而自为兑，二地依一天而自为艮。太极动而生阳，一变为天，自子变而进，信而为神，继道成性，左旋行健。故一天为震，二天为离、兑，三天为干，至午则极奇而穷上；静而生阴，二化为地，自午化而退，屈而为鬼，归根复命，右转处顺。故一地为巽，二地为坎、艮，三地为坤，至子极耦而穷下。故一奇一耦，合而为三，错综天地，为易真数。阳卦则天包乎地，阴卦则地包乎天，三奇三耦，自成本然。三画奇耦相参，自成本然，六位重卦已在其间矣。又益之以两，而天地各五者，所以极数之终，着重卦之六，为蓍策之本也。太极不动而居中，则不用之一也。非不用之一，无以为有用之两，故五天、五地，各一太极而为六。太极则成始之一，十则成终之一。天地之数各五，而不用者各一。故一与十如初上，其四则中爻也。干知太始，故有一而无十；坤作成物，故有十而无一。分而言之，内各具天地之三，因一以生三；外各因天地之三，加两以成三。合而言之，天无十，因地以成十；地无一，因天以为一。于是乎奇因十以成耦，耦因一以成奇。始则阳因阳、阴因阴，终则阳因阴、阴因阳，重重相因，从中因出，如水之涟漪、卵之浑沦而无间断。

道之体用备，内外合吻而为一，别而为两，画三卦八，重而为六，错综而为六十四，《易》于是乎与天地准矣。故《大传》复曰：“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极道之变所以为易，固无点志之牵合也。此则《河图》之本然，卦画之具体，具在而未画未分也。故《大传》复明画三卦八之所以然，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夫太极，一也。非一莫能生两，故太极以一具两，为易之枢机，天地万物之根柢。旋转而生，生而又生，所以为易，而为奇耦之原也。故一分而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别图定象，其序如此：

(图略)

其下之如此○者，即图中之太极，以一具两者也。所以动而生阳，为此也：◎；静而生阴，为此也：○。◎此即为奇口，○此即为耦 。故太极生两仪： ，乃图之天一地二也。动静相根，阴阳相乘，奇耦相因，生而又生。一阳一阴，生气而本阳；一刚一柔，生质而本阴。故两而又两，两仪生四象： ，乃图之天三地四也。阴阳之气，各有太、少，于是为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刚柔之质，亦各有太、少，于是为少刚、少柔、太刚、太柔。故四而复四，四象生八卦： ，乃图之天五地六也。只加一倍，分而错之耳。于是分图立画：

(图略)

以天之一、二、三，地之二、四、六，相交相合为两仪，四象、八卦之以次纵加横分，分而为三，定易之真数，别为上、中、下，以象天、地、人。于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各以两抱一，成变化，行鬼神，定吉凶，生大业，而发育万物，开阖天地。 者如此 ，为画而为阳刚， 者如此 ，　为画而为阴柔。自二而四，自四而八，三变而成奇耦，三画自具八卦，遂尽三天三地之变。乃分图立卦：
(图略)

(图略)

三天纯奇，曰干： ；二天依一地，复奇而耦，曰兑： ；二天间一地，奇耦而奇曰离： ；一天依二地，奇而复耦，曰震： ；一地依二天，耦而复奇，曰巽： ；二地间一天，耦奇而耦，曰坎： ；二地依一天，复耦而奇，曰艮： ；三地纯耦，曰坤： 。遂画为 、 、 、 、 、 、 、 之卦，卦于是乎小成。复于一卦之上，各加之八，八卦相错，而为六十四，卦于是乎大成。是以小成因大成，大成因小成，各具天地之中。太极为奇耦之中，三为五中，五为十中，具备天地之数，而成六爻，不假作为，而莫非自然。于是画三卦八，开辟一天地，推出无穷天地，蕴藏无穷天地。小成之八，大成之六十四，小衍之十，大衍之五十，天数二十五，合而为五十，地数三十，合而为六十。五十为蓍数，其德圆如天；六十为卦数，其德方如地。六干之六，为三十六，为干之策；四坤之六，为二十四，为坤之策。一、二、三、四、五，为奇卦之策；六、七、八、九、十，为揲扐之策。七七四十九，为蓍之用以象天，其一为不用之用，以象太极。八八六十四，为卦之体以象地，其四为不易之体，以象太极。始于奇耦一天地，终于蓍卦一天地，故卦画、重卦、蓍策，无不备于河图，着乎八卦之中矣。此宓羲氏之所以圣也。及周文王，一卦之上，遂各加八，而遂重之，因其本然，而无我其间。两两而重，分为上下，着其义而为之名，系之辞以明其理，两两反对，以示其变。以《连山》起艮，《归藏》起坤，皆非河图天地之固有，乃首干、坤而命之为易。易，变易也，所以变易宓羲之卦，尽道之变，而为万世之用也。故为

（此略去64卦象）

六十四卦，分为二篇，上经起于干、坤，终于坎、离，下经起于咸、恒，终于未济。虽皆本于八卦，由其变动综错，故其位置不同。仲尼赞《易》，乃于“天一地二”、“易有太极”，明宓羲画卦之本，而皆倍起，一本于数。于“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明宓羲八卦之位，则干上、坤下，离东、坎西，兑东南、艮西北，震东北、巽西南。由干而左，则干一、兑二，离三、震四；由巽而右，则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分而为二，而皆反对。于《序卦》“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明文王重卦之序，亦分而为二，而皆反对。于“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干，劳乎坎，成言乎艮”，明文王八卦之位，则干西北、坎正北，艮东北、震正东，巽东南、离正南，坤西南、兑正西。干统三男，坤统三女。退位错处，以用为位，而不反对。

然而自宓羲画卦，而画前之《易》始着，自文王重卦，而画后之《易》始备，于是宓羲之卦不复特见，而尽为《周易》矣。盖宓羲之卦，即有文王之重；文王之重，举是宓羲之卦。故仲尼谓：“宓羲之罔罟佃渔，则取诸离；神农之耒耨之利，则取诸益；黄帝、尧、舜之垂衣裳，则取诸干、坤。”未尝重卦，已有其象，故又谓：“八卦成列，象在其中，因而重之，爻在其中。”则《易》，宓羲之先天；八卦，乃文王之先天；重卦，乃周、孔之先天。故周公为爻辞，孔子作“十翼”，以圣继圣，不敢舍羲、文而自为，殆天下之理，不能外夫是矣。其后，扬雄为《太玄》，关朗为《洞极》，司马光为《潜虚》，皆以准《易》而不由羲、文，卒皆重复造凿。虽扬雄之《太玄》得数之理，而方州部家一定而不易，不能如八卦之可以错综为卦，从横成象，而不离奇耦二画之本然，是以不免于屋下架屋、床上叠床之讥矣。至康节先生出此图，吻合羲、文之卦，自其重而观之，则皆文王之卦也；自其纯而观之，则皆宓羲之卦也；自一卦而为八，则皆始画之序也；合八卦而为图，则皆河图之位也。故圆图其始分河图之数，未分画重卦。则有此图：

（图略）

郝治年

以着固有，故“易有太极”，即所谓环中与心也，乃图之中虚者，此也。

（图略）

一分为二，“是生两仪”，即卦之初画，一阴一阳，此也。

（图略）

二分为四，故“两仪生四象”，即卦之二画，一阴一阳各两之，此也。

（图略）

四分为八，故“四象生八卦“，即卦之二画，二阴二阳，又各两之，此也。

（图略）

八分为十六，即重之四画，四阴四阳，各两之，此也。

（图略）

十六分为三十二，即重之五画，八阴八阳，各两之，此也。

（图略）

三十二分为六十四，即重之六画，十六阳十六阴，各两之，此也。

（图略）

中分二体，各具四卦，横列六位，分为内外。其内只一阴一阳，其外亦皆一阴一阳。只固有之天一地二，其序不紊，自左而右，自阳而阴，皆太极固有之两，河图本然之十，故成此图。既分而为重而为卦，乃成此图。

（图略）

左三十二卦，自一阳为复，至六阳为干，内皆阳画，为干、兑、离、震四卦，自震向干左旋，其卦外皆各具干、兑、离、震、巽、坎、艮、坤，亦皆自震向干左旋。右三十六卦，自一阴为姤，至六阴为坤，内皆阴画，为巽、坎、艮、坤四卦，自姤背干右转，其卦亦皆各具干、兑、离、震、巽、坎、艮、坤，亦皆自姤背干右转。是图本以《说卦》“天地定位”一节下“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为法，故先生谓“数往者顺，知来者逆”。若顺天而行，是左旋也，皆已生之卦也，故数往也；逆天而行，是右行也，皆未生之卦也，故知来也。夫易之数，由逆而成尔，此制图之本意也。故其内之一阴一阳而统夫八者，不易之体也；外之阴阳相错而各具夫八者，变易之用也。变虽八而不变其序者，虽易而不易也。
干直午，坤直子，阴阳之极也；离居东，坎居西，阴阳之中也；震、巽、兑、艮居于四隅，阴阳之偏也。干、兑、离、震，在天为阳，在地为刚；巽、坎、艮、坤，在天为阴，在地为柔。四象于是乎具，八卦以之分也。阴生于午而并干，阳生于子而并坤，阴根阳，阳根阴也。干尽午中，坤尽子中，穷则变也。剥、复夹坤，夬、姤夹干，死生之交，变通之本，虽尽而不尽，阴阳之几要，造化之原委，太极之本然，所以易与天地准，干、坤毁则无以见易者也。故先生谓：天生于动者也，地生于静者也，一动一静交而天地之道尽矣。动之始则阳生焉，动之极则阴生焉，一阴一阳交而天之用尽矣。静之始则柔生焉，静之极则刚生焉，一刚一柔交而地之用尽矣。又谓：无极之前阴含阳也，有象之后阳分阴也。阴为阳之母，阳为阴之父。故母孕长男而为复，父生长女而为姤，是以阳始于复，而阴起于姤也。自干至复，阴在阳中，则阴逆行；自坤至姤，阳在阴中，则阳逆行。自复至干，则阳在阳中，皆顺行；自姤至坤，则阴在阴中，亦皆顺行。于是天地相衔，阴阳相交，昼夜相杂，刚柔相生，其理自然，而其变无穷。其皆本于干者，先生谓：阳尊而神。尊，故役物；神，故藏用。又谓：阳者道之用，阴者道之体。阳几于道，故以况道也。是以图自中起而止于中，始于干而终于坤也。

干、兑、离、震居东南为阳，而震、离为春，当丑、寅、卯，兑、干为夏，当辰、巳、午；巽、坎、艮、坤居西北为阴，而巽、坎为秋，当未、申、酉，艮、坤为冬，当戌、亥、子。干知太始，坤作成物也。故先生谓：干、坤定上下之位，坎、离列左右之门，天地之所开阖，日月之所出入。是以春夏秋冬，晦朔弦望，昼夜长短，行度盈缩，莫不由乎此矣。此圆图之理也，图之既为圆而备之矣。又为方以变之者，复推本三圣，吻合一易，以尽卦画之变也。其在图之中者，象宓羲变图画卦之始也。

（图略）

按《大传》：“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知。神以知来，知以藏往。”圆方之文昉乎此，仲尼以之赞蓍卦也，图所以尽蓍卦之理也。圆象天，天象道，信以知来，太始之体尽矣；方象地，地效法，屈以藏往，成物之用尽矣。故先生谓：圆者，河图之数；方者，洛书之文。圆者，径一围三，重之则六；方者，径一围四，重之则八。裁方而为圆，天所以运行；分大而为小，地所以化生。天变方而为圆，而常存其一；地分一而为四，常执其方。圆者，克方以为用；方者，引圆以为体。天以体为基而隐其基，地以用为本而赫其用。故既为之圆，而又为之方也。圆方相乘，八卦相荡。天覆地，地载天，天地相合，天中有地，地中有天，地下有天，天上有地。天体动，一气旁薄运转而不移，穷上而不穷；地体静，一脉错综回环而不易，极下而不极。可谓尽天地之情状，而见天地之心矣。故希夷谓：龙图，天散而示之，宓羲合而用之，仲尼默而形之。言天以太极、两仪、四象、八卦之象，列而示之人；宓羲则画为干、兑、离、震、巽、坎、艮、坤，用而合诸天；仲尼则为太极、两仪、四象、八卦之言，以形其所以然也。故濂溪则推出太极，本然一物，而具两体，动静相根，阴阳之精互藏其宅者，合一坎、离，并五行、二气，以示之象；先生则举太极、八卦之全，具于未画之前，推本宓羲之卦，倍而相因，具于已画之后，错综文王之重为六十四者，合而为之图，既为之圆，又为之方，以尽四圣人之意，一易之变也。故方图

（图略）

从横、逆顺、左右、上下，其卦皆八。以圆图之，左旋者，干、兑、离、震，自下而上，横叠之皆四行，其下皆纯卦，其初画皆阳也，其上各具八卦，其序则亦干、兑、离、震、巽、坎、艮、坤，顺而不紊也；以圆图之，右转者，巽、坎、艮、坤，复自下而上，横叠之亦四行，置于震之上，其下亦皆四纯卦，其初画皆阴也，其上亦各具八卦，其序亦不紊其干、兑、离、震、巽、坎、艮、坤。于是阳下而阴上，干始于西北，坤尽于东南，否隔于西南，泰交于东北。地南天北，地下有天；阴南阳北，阴中有阳。由西北自下而上观，由西南自上而横观，由东南自上而下观，由西南自否直泰而斜观，由西北自干直坤而斜观，随行而上观，复随行而横观，皆不紊其干、兑、离、震、巽、坎、艮、坤之序。破圜为觚，反上倒下，而充周缜密，停当妥帖，一无矫揉造凿之私，而莫非自然，此方图之理也。

始则坤下而干上，今乃干下坤上，以体为用，交为一泰。始则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破，终则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布散退藏，阴阳不测。顺而数之，则知天地之已然；逆而致之，则知天地之将然。破坏无穷天地，推出无穷天地，再造一易，而不外乎羲、文、周、孔。圆图既尽其妙，方图复尽其变，一以见其体，一以见其用，一则为奇，一则为耦，一物而具二体，亦一太极也。

前乎宓羲有易而无画，后乎宓羲有画而无文，至乎文王有文而无说，至乎孔子有文而有说，于是不可复加矣。由孔子而来，学者忘夫易与画，而不胜其文与说，又入于术数，而坏于穿凿。故先生吻合羲文，置易画前，裁为圆方，蕴易画后，不为辞说，一扫秦汉以来千五百年支文蔓语，于仲尼氏之后，复立一宓羲氏，以着本然之易。呜呼！先生之学，可谓几于圣矣。

一贯图说

(图略)

道本于一，行于二，复于一。静者，一之体也；动者，一之用也。动所以行夫静，二所以终夫一也。一动一静，道有太极，而理之体具矣。极信而长，神则生矣；极屈而消，鬼则生矣；一二生三，数则生矣；奇耦具两，象则生矣。神、鬼、数、象，是生万变，理之用具矣。一动生阳，一静生阴，一阴一阳，太极有天，而气之体具矣。阳精焞丽，日则生矣；阴魄分曜，月则生矣；阳晖昭布，星则生矣；阴体潜构，辰则生矣。日、月、星、辰，是生万象，气之用具矣。静阴生柔，动阳生刚，一刚一柔，太极有地，而形之体具矣。一刚化柔，水则生矣；一柔化刚，火则生矣；刚根于柔，木则生矣；柔蕴于刚，金则生矣。水、火、木、金，是生万物，形之用具矣。动静有理，阴阳有气，刚柔有形，五行、八卦，合为一易。干道成男，坤道成女，一男一女，太极有人，德之体具矣。静阴不易，命则生矣；动阳变易，性则生矣；刚宰不易，心则生矣；柔见变易，情则生矣。命、性、心、情，是生万事，德之用具矣。
道形而上，推而下之，贯极而为一理，贯天而为一气，贯地而为一形，贯人而为一德，而道之大体具。人形而下，推而上之，贯己之一德，贯地之一形，贯天之一气，贯极之一理，而道之大用具。于是道贯天、地、人，理贯气、形、德，人贯地、天、道，德贯形、气、理，而上下一道。一理贯万变，一气贯万象，一形贯万物，一德贯万事，而从横一道。神贯鬼、数、象，日贯月、星、辰，水贯火、木、金，命贯性、心、情，而始终一道。动贯阳、刚、男，静贯阴、柔、女，变贯象、物、事，事贯物、象、变，而反复一道。故孔子谓“吾道一以贯之”，其理盖如是矣。
然而道之功用，委之太极，着之天地、万物，而归之人。人必一其德，而后可复归于道。故人得其道则谓之德，失其道则谓之不德。必立命养性，存心制情，以一其德，而致诸道。人得其道，则天地万物得其道；人失其道，则天地万物悖其道。故孔子又谓“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以道观人，则道贯人；以人观道，则人贯道。人能贯道，然后可以践形，下学上达，乘化入圣，尽在是矣。


郝文忠公陵川文集卷十六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