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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文忠公陵川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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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30 18:19: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郝文忠公陵川全集


秦雪清 整理



窃闻明道先生之令晋城也,创建学校,择乡之秀俊而教育之,亲为正句读。泽之士大夫承风向化,被儒服者四野相望。逮乎金、元,其流风遗俗日益隆茂,大儒辈出,济济洋洋,有齐鲁之风而加厚焉。揽今追昔,乡校之故迹已湮,即当日之被其化而昌明其教者,有所撰述,以微言传后,其文词亦不概见矣。如郝文忠公者,泽之陵川人也。其生平忠诚大节,载在史册,彪炳千古。第知其人,必读其文章,究其轶事,以想见其为人,聊志私淑,以慰素心耳。

甲寅春,来守濩泽,知为郡之先贤,访其遗集,罕有知者。在郡三年,仅于陵川诸生武氏得其藏本。家已世守,不轻假人,爰效古人抄书之例,随阅随录,始得全书。

考公之崛起冀南,随先人避兵许昌,既而北迁满城。当是时,河朔之间兵锋充斥,黎民播迁,公克承家学,执业于铁佛寺中,昼庇家事,夜入书堂,冠衣不释,雒诵彻旦,如是者五年。受知于祁阳贾侯,居之万卷楼中,而其学业益粹。故其所著诗文闳中肆外,含英咀华,抽思逞辞,汪洋浩瀚,靡有涯涘。复皆准乎圣贤之精义,而左右逢原,吻合于道;其诠释性理诸图说,暨五经辨微等论,道彻天人,学该今古,更为渊邃。盖根柢于周、程而独造其微妙。且尝自诵曰:“不学无用学,不读非圣书,不务边幅事,不作章句儒。”慨然以天下为己任。方当南北多故,人民疮痍,勤勤于仁民爱物之义,以感动人主,洵非托诸空言者可比。

公之先世业儒,至曾叔父东轩老,以先人及明道先生之门教授乡曲,讲劘道艺,渊汇日深,得太极、先天之旨。其教后晜,以治经行己为本。思夫绍兴而后,明道之教自北而南,伊洛坠绪,仅在河东郝氏之宗师,盖渊源有自矣。

及公之奉命使宋,馆留真州者十有六载。羁愁抑郁,人不堪其忧而处之泰然。其道益昌,其文益肆。中怀道义,有足多者。惜所著《周易》、《春秋》外传、《续后汉书》、《原古录》、《一王雅》等书皆不传。其叙载在集中,九鼎一脔,令人朵颐。索之不得,徒增浩叹。至若雁足帛书,使人异举,临文叹咏,迄今犹想见风姿。啮雪咽旃,节旄尽落,属国之精诚先后相媲美矣。遐思往迹,能无慨然?

前者武进艾圃陶先生曾牧是邦,亦录是集去。欲为重锓,仅冠以序,未遂其志。后松坪王少司空,郡之乡先哲也。勤求掌故,有志重刊;会督饷秦川,亦未竟其事。今其令嗣涵紫,好学稽古,承先人志,付诸梨枣,阅三月而告竣。裒然成帙,问序于余。嗟乎!公之文章节义,冠冕金元,历亘古而弥新。然时移代迁,去古日远,鸿章杰作,其不与謏学鷕鸣同归澌泯者,曾几何哉!其集一刻于元,迄明再刻于楚,即今得武氏本也。鲁鱼亥豕,重难校雠,又得孝廉兴钧、孔君辈勤加检阅,得成完书。因思河东文物自古劲豪,其有企郝氏之流风,不负明道先生之遗泽,倡明实学,继轨前贤,以复当时之盛。余忝郡守,能不登棣华之堂而兴叹羡也耶!

乾隆三年戊午初夏,泽州守钱塘朱樟序



是事也,实倡于余。而余友范君匡来,自为启一通。与家渭田有征资约,余特未预知也。越数月,匡来过余,握手而饮,言志适合。余因恿渭田,合乃兄湘若,裒金若干。余力裒金若干。时鹿田太守裔孙鑅市版漳南,余亲往纳直,捆载以归。几以成余友志,而弗敢自为功也。版计四百余片,共耗金若干数,今贮余家之我书楼。

嘉庆戊午夏日,高都张大绂梅南氏谨序。



郝文忠公为元初理学名儒,文章事业彪炳宇宙,迄今垂四百年,海内操觚之士咸仰若山斗。先曾伯祖鹿田公守泽时,尝抚其后裔,搜其遗文。慨然曰:“史册所载,纪其大略而已。求文忠公之心源者,其在斯乎!” 会乡先生涵紫王公,以旧版漫漶,检其残缺,序其巅末,重授梓人氏;且恳先曾伯祖弁言于端。是文集一版,先曾伯祖曾几费心血,罢官后携以俱南。尝谓先祖曰:“《郝文忠公文集》,谈理论事必衷至当,诗文词赋亦不肯作秦汉以下语,其殆登吾考亭之堂而欲入其室耶!”爰摹刻成帙,以公同志,版藏诸家,今几六十载矣。小子鑅少承祖训,尝奉为圭璧。数年来奔走京尘,宦游四方,终无定所。癸丑春,服阕南旋,启视家笥书卷,半饱脉望,惟文忠公文集一版,依然无恙。因船载以北,比至邺,适友人魏梦熊偕张公梅南造鑅构观焉。公,郝公里人也。居平所志所学,咸以文忠公为师承。其重斯板也,与鑅有同心焉,因解箧遗之。庶读其书,如见郝公乎!噫,斯版也,自北而南者,复自南而北,迢迢数千里,仍归故土,是岂张公爱慕之诚感而致耶?抑文忠公有灵有以呵护其间耶?因走笔书之,以志其事。

乾隆甲寅孟春月,钱唐朱鑅敬序。

陶序

明道立教之谓:“文,何代蔑有?其间升降随乎运会,而显晦因之六经,道言‘无意成文,文之至也’。” 先秦、两汉下,由文溯道,叠更盛衰。后或弗逮夫前,变而不失其正。其人类皆娴经术、贯百氏,大放厥辞,力回澜倒,中流一壶,如马、班、贾、董、韩、李、欧、曾之徒代兴者,是情有各深,才非相借,雄长一时,群遂奉之为宗。而旁出唐子末由窜入正统,则古今一辙,援此以定南渡金元之文,莫不然矣。

陵川郝伯常先生崛起冀南,奉使不辱,中诚大节,载在《元史》间。尝取其世论之当干戈俶扰之秋,齐盟早渝,邾莒不狎,宁复知有通经学古之事!先生蒙难,艰贞不夷其明,蕴酿载籍,发为赡博宏肆之言。理性得之江汉赵复,法度得之遗山元好问。而独申己见,左右逢源,固自有其文,以之骖驒前哲何愧!嗣后姚氏燧、虞氏集、揭氏傒斯、戴氏表元、黄氏溍、柳氏贯、欧阳氏玄、吴氏莱,咸以其文成一家言,有名元代,非先生导其先路哉?盖作者难,识者尤不易。历下李攀龙创论“不读唐以后书”,貌史汉皮毛者靡然从之,以故近世遗文放失,间脱蠹口,则烟煤庋阁者多在。昔昌黎起衰八代,必俟二百年后,六一居士得旧本韩文,为之演绎,其学始昌,他可知已?故明三数巨儒讲求复古,不以世限,往往掇拾标举,疏通证明,若所称牧庵、道园诸君子之书,次第昭布。先生所著《续后汉书》暨《易》、《春秋》外传、《太极演》等书,不下数百卷,俱不传。其文集三十九卷,曾一刻于元,迨明武宗朝,沁水李司农叔渊官楚,复镂诸板,江右陈司空文鸣为之序,其本行于北,东南学士罕藏之。余愿见既久,购不获。会移知泽州,岁乙酉纂修郡志,遍搜,得李刻全册于陵,大喜逾望,惜鲁鱼漫漶。访他邑,又见一前本似初刷者,颇明晰,较其可知,馀则姑付阙如。因叹先生之文,宜冠元儒。遭逢不偶,至宋被留真州十六年。当时其地守臣请与张䇓、吴澄并祀曰“三贤祠”,讫今不可问。陵川故里庙亦颓废,制作迨将澌灭,此大阙轶事,忝守先生乡,责不在我乎?檄属鼎新其祠,爰举前集,命刊梨以行。

敢谓先生异世之桓谭,聊志私淑,且厌求者心尔,然后知处晦之必有时而显。先生实大声宏,光芒终不可掩。旷在易代,一遇于余则表而出之。彼雷同剽窃、庞无一物者,即汗牛充栋,初何异水火之投?抚先生集,于是乎有感。诗文具在,卓为诸大家后劲,固也。余览其《论兵议》及《上宋主万言书》,通达国体,指陈利害,务俾守以持重,答天心,惜民命,于和议拳拳三致意,非空言无实可比,其见超矣。经济专门,望洋徒叹,孰云文士弗适于用哉?发微者当自得之沾沾,源流派别,又可置弗论焉。

泽州牧武进陶自悦撰。

原序

文所以载道,道一也。而文,则随时而变焉。有唐虞三代之文,有先秦两汉之文,有魏晋之文,有唐人之文,有宋人之文,有元人之文。唐、虞、三代之文,简古不可尚已;秦汉而下,愈变则愈繁;至于元,而文之变极矣。文虽以时异,而道未尝不寓焉。其言比于道者,文之粹者也;其言盭于道者,文之驳者也。若陵川郝公之文,其元文中之杰然者乎!公生于冀,而仕于元。少颖敏,有大志。自六经诸子、历代史传,以至天文、兵律,无不淹贯洞达,其学博,其才赡。故发而为文也,汪洋滂沛,如大河东注,一泻千里;抑扬起伏,如太行诸峰,层见叠出。盖积之深而发之盛,理固然也。

公尝以元世祖即位,奉使输平于宋。适理宗末季,贾似道误国,遣人幽公于真州者十有六年。公处困而裕方,且日以著述为事,初无抑郁无聊之态,则其所养又可知已。文集凡若干卷,板行于元。久而散逸,见者鲜焉。吾大宪长李先生叔渊,博学好古,以公乡先哲也,景慕之尤深。求其集,逾二十年始得全帙,如获拱璧,遂手校而刻之梓以传。呜呼!宋开庆间,公从元世祖,次师于鄂。登高吊古,其咏武昌三节妇诗实载集中,则鄂固公所尝游览之地也。距今二百馀年,而文集乃刻于兹,夫岂偶然也哉!抑公之所著,有《续后汉书》及《易》、《春秋》(内、外)传,皆卓然自成一家,惜乎无传焉。安知是集一出,不有因之而旁求者乎?公名经,字伯常,谥文忠,世家泽之陵川,其履历颠末,具在铭志,兹故得而略云。

正德二年,岁在丁卯春正月吉,赐进士出身、奉议大夫、湖广等处提刑、按察司佥事、奉敕提督学政、前翰林院庶吉士庐陵陈凤梧谨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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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30 18: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旧序
国初未遑文治,不阶教育。奋然自励,致海内盛名,文章事业,耆旧推重,时辈莫敢与角。若国信使、赠昭文馆大学士、荣禄大夫、司徒、冀国公,谥文忠,郝公真豪杰之士哉!公讳经,字伯常,上世泽州之陵川人。八世义居儒行,师表一乡,至公恢大素业。蔡国张公馆于家,世皇闻之,首加礼聘。奏对屡称旨,益奇之。南征挈以偕行,授江淮宣抚副使。中统初,选充宋使,留十有六年。不辱君命,天下户知之(详见《隧铭》洎《神道碑》)。今集贤大学士郭公贯,幼从公学,其任礼部尚书也,请刊其遗文,朝廷从之。事属江西行省,以序见征。  

惟公挺不世出之才,蕴大有为之志,气刚以大,学博而充。陈时政兵事,绰见经济之能。传《周易》、《春秋》,深探幽隐之趣。正《蜀纪》,刊前史之谬误。移宋朝,悉和议之利害。杂着歌诗,涵泳古今,本原《骚》、《雅》,不失为奇作。使之参与庙谟,黼黻王度,斯民被泽,吾道增重也必矣。方群贤汇进之秋,乃远涉江淮,投身虎口。及归,年德耆劭,区宇混一,宜享安荣之乐,而大故遽及,生平抱负竟不获展万一,可哀也已!然其终始大节,日光玉洁,焜耀无穷。述作之伙,刻示永久,斯可以下慰九泉矣。崇儒报功,国家盛典,获纪其实,托名简编之末,又何敢辞?敬为之书,以谂来者。

延佑丁巳四月 日,国子祭酒、东平晚生李之绍谨序

札付

延佑五年五月初九日,奉江西等处行中书省札付,准中书省咨集贤院呈:
延佑四年十二月初五日,也可怯薛第二日,嘉禧殿内有时分,对速古儿赤、明里董瓦、学士喜春等,有来本院,官陈大学士奏:“郝伯常学士做国信使入宋讲和去,时于真州拘留了十六年间,做了一部《续后汉书》,并他平日作来的文章《陵川文集》。这两部书,中书省交江西行省,有管下学校钱粮内,开板去了也。奏。”  

呵奉圣旨:“您与省家文书交疾忙了者么?”
道:“圣旨了也。钦此。”
具呈。照详得此,咨请钦依施行。准此。
省府仰依,已行开刊施行。奉此。

咨文

中书省移江西行省咨文

皇帝圣旨里,中书省礼部呈,奉省判:翰林国史院呈,照得先据经历司呈奉礼部符文,承奉中书省,判送本部,呈准尚书郭嘉议关。

窃谓:“士遇则致君泽民,功被一时;不遇则着书立言,名垂后世。”故翰林侍读学士、国信使、赠昭文馆大学士、资善大夫文忠郝公,以命世之才,为世祖皇帝所知。潜邸召见,置诸侍从。中统御极,即命讲好使宋,拘留十有六年,至元乙亥始得归国。凛然风节,远配古人,将被大用,以宿瘴而卒。其平日著述,如《三国志》,黜曹魏而主刘蜀,使正统有归,吻合朱文公《通鉴纲目》笔法,一洗前书之谬误,是诚有补于世教;又如《春秋外传》、《一王雅》、《陵川文集》等书,学者愿见而不得。似此遗稿,家藏尚多。不幸其子山南江北道肃政廉访使文征早卒,伏虑前书,久而散失,良可惜也。如蒙朝廷允许,于怀州本家取发前来,付翰苑披详,发下板行。庶使一代儒宗雄文杰作不至湮没,传之将来,以见圣治文明之盛。是则非惟死者之幸,实后学之幸也。请转呈都省,照详施行。本部参详,如准所言,将郝文忠公遗文裒集梓行,诚有补于世教。具呈照详。

覆奉都堂钧旨:“送礼部,依上施行。”奉此,行据怀孟路申,今将《陵川文集》并《三国志》,申解前去,乞照验事,省部仰照验,议拟施行。承此具呈。照详得此,除将发到《陵川文集》一十八册,《三国志》三十册,送付编修官蒲道源等考校。

去后,今据待制赵穆、编修官蒲道源等官连呈:“文忠公郝经所著文集,笔力雄深,议论该博,忠义之气蔼然见于言意之表。其《续汉书》得先儒之至论,黜晋史之帝魏,使昭烈上系汉统,扶立纲常,有补世教。其间叙事典赡核实,多前史所未及者。若蒙呈达都省,行下书坊,版行传后,非惟使斯人生平精苦之志,有以表见于世,亦示我国朝之有人焉。呈乞照验。”得此,翰苑议得:“如准待制赵穆等所言,相应除将前项文集,依数发付礼部,依上施行。”

外,得此,奉都堂钧旨:“送礼部,照拟施行。”奉此,本部参详,郝文忠公著述《三国志》、《陵川文集》等书,既翰林国史院考校,得堪以板行。相应得此,南行省所辖儒学钱粮多处刊行。相应得此,今将前项文集,随此发去都省,合行移咨,请照验行下。合属,依上委官提调,如法刊毕,各印二十部,装褙完备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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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30 18: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元史本传

郝经,字伯常,其先潞州人,徙泽州之陵川,家世业儒。祖天挺,元裕尝从之学。金末,父思温辟地河南之鲁山。河南乱,居民匿窖中,乱兵以火熏灼之,民多死,经母许亦死。经以蜜和寒菹汁,决母齿饮之,即苏。时经九岁,人皆异之。金亡,徙顺天。家贫,昼则负薪米为养,暮则读书。居五年,为守帅张柔、贾辅所知,延为上客。二家藏书皆万卷,经博览无不通。往来燕、赵间,元裕每语之曰:“子貌类汝祖,才器非常。勉之。

宪宗三年,世祖以皇弟开邸金莲川,召经,谘以经国安民之道,条上数十事,大悦,遂留王府。是时,连兵于宋,宪宗入蜀,命世祖总统东师,经从。至濮,会有得宋国奏议以献,其言谨边防,守冲要,凡七道,遂下诸将议,经曰:“古之一天下者,以德不以力。彼今未有败亡之衅,我乃空国而出,诸侯窥伺于内,小民凋弊于外。经见其危,未见其利也。王不如修德布惠,敦族简贤,绥怀远人,控制诸道,结盟饬备,以待西师。上应天心,下系人望,顺时而动,宋不足图也。” 世祖以经儒生,愕然曰:“汝与张拔都议邪?” 经对曰:“经少馆张柔家,尝闻其论议。此则经臆说耳,柔不知也。” 进《七道议》七千馀言。乃以杨惟中为江淮荆湖南北等路宣抚使,经为副,将归德军,先至江上,宣布恩信,纳降附。惟中欲私还汴,经曰:“我与公同受命南征,不闻受命还汴也。” 惟中怒,弗听。经率麾下扬旌而南,惟中惧,谢,乃与经俱行。

经闻宪宗在蜀,师久无功,进《东师议》,其略曰:

经闻图天下之事于未然则易,救天下之事于已然则难。已然之中复有未然者,使往者不失而来者得遂,是尤难也。国家以一旅之众,奋起朔漠,斡斗极以图天下,马首所向,无不摧破。灭金源,并西夏,蹂荆、襄,克成都,平大理,躏跞诸夷,奄征四海,有天下十八,尽元魏、金源故地而加多,廓然莫与侔大也。惟宋不下,未能混一,连兵构祸逾二十年。何曩时掇取之易,而今日图惟之难也?

夫取天下,有可以力并,有可以术图。并之以力则不可久,久则顿弊而不振;图之以术则不可急,急则侥幸而难成。故自汉、唐以来,树立攻取,或五六年,未有逾十年者,是以其力不弊,而卒能保大定功。晋之取吴,隋之取陈,皆经营比次十有馀年,是以其术得成,而卒能混一。或久或近,要之成功,各当其可,不妄为而已。

国家建极开统,垂五十年,而一之以兵,遗黎残姓,游气惊魂,虔刘劘荡,殆欲歼尽。自古用兵未有如是之久且多也,其力安得不弊乎?且括兵率赋,朝下令而夕出师,躬擐甲胄,跋履山川,阖国大举,以之伐宋而图混一。以志则锐,以力则强,以土则大,而其术则未尽也。苟于诸国既平之后,息师抚民,致治成化,创法立制,敷布条纲,上下井井,不挠不紊,任老成为辅相,起英特为将帅,选贤能为任使,鸠智计为机衡,平赋以足用,屯农以足食。内治既举,外御亦备。如其不服,姑以文诰,拒而不从,而后伺隙观衅,以正天伐。自东海至于襄、邓,重兵数道,联帜接武,以为正兵。自汉中至于大理,轻兵捷出,批亢抵胁,以为奇兵。帅臣得人,师出以律,高拱九重之内,而海外有截矣。是而不为,乃于间岁,遽为大举,上下震动,兵连祸结,底安于危,是已然而莫可止者也。东师未出,大王仁明,则犹有未然者,可不议乎?

国家用兵,一以国俗为制,而不师古。不计师之众寡,地之险易,敌之强弱,必合围把矟,猎取之若禽兽。然聚如丘山,散如风雨,迅如雷电,捷如鹰鹘,鞭弭所属,指期约日,万里不忒,得兵家之诡道,而长于用奇。自浍河之战,乘胜下燕、云,遂遗兵而去,似无意于取者。既破回鹘,灭西夏,乃下兵关、陕,以欺金师,然后知所以深取之,是长于用奇也。既而为斡腹之举,由金、房绕出潼关之背,以攻汴为捣虚之计;自西和径入石泉、威、茂,以取蜀为示远之谋;自临洮、吐番穿彻西南,以平大理,皆用奇也。夫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而后可以用奇。岂有连百万之众,首尾万馀里,六飞雷动,乘舆亲出,竭天下,倒四海,腾掷宇宙,轩豁天地,大极于遐徼之土,细穷于委巷之民,撞其钟而掩其耳,啮其脐而蔽其目,如是用奇乎?是执千金之璧而投瓦石也。

其初以奇胜也,关陇、江淮之北,平原旷野之多,而吾长于骑,故所向不能御。兵锋新锐,民物稠伙,拥而挤之,郡邑自溃,而吾长于攻,故所击无不破。是以用其奇而骤胜。今限以大山深谷,厄以重险荐阻,迂以危途缭径,我之乘险以用奇则难,彼之因险以制奇则易。况于客主势悬,蕴蓄情露,无虏掠以为资,无俘获以备役,以有限之力,冒无限之险,虽有奇谋秘略,无所用之。力无所用与无力同,勇无所施与

不勇同,计不能行与无计同。泰山压卵之势,河海濯爇之举,拥遏顿滞,盘桓而不得进,所谓“强弩之末不能射鲁缟”者也。

为今之计,则宜救已然之失,防未然之变而已。两师既构,猝不可解,如两虎相斗,猝入于岩阻,见之者辟易不暇,又焉能以理相喻,使之逡巡自退!彼知其危,竭国以并命,我必其取无由以自悔,兵连祸结,何时而已?

殿下宜遣人禀命于行在所,大军压境,遣使喻宋,示以大信令降,名进币、割地、纳质。彼必受命,姑为之和,偃兵息民,以全吾力,而图后举,天地人神之福也。禀命不从,殿下之义尽,而后进吾师,重慎详审,不为躁轻飘忽,为前定之谋,而一之以正大,假西师以为奇,而用吾正。比师南辕,先示恩信,申其文移,喻以祸福,使知殿下仁而不杀,非好攻战、辟土地,不得已而用兵之意。诚意昭著,恩信流行。然后阅实精勇,别为一军,为帐下之卒。举老成知兵者,俾为将帅,更直宿卫,以备不虞。其馀师众,各畀侯伯。使吾府大官、元臣分师总统,为战攻之卒。其新入部曲,瞢不知兵,虽名为兵,其实役徒者,使沿边进筑,与敌郡邑犬牙相制,为屯戍之卒。推择单弱,究竟逃匿,编葺部伍,使闻望重臣为之抚育,总押近里故屯,为镇守之卒。使掣肘之计不行,妄意之徒屏息,内外备御,无有缺绽,则制节以进。既入其境,敦陈固列,缓为之行。彼善于守而吾不攻,彼恃城壁以不战老吾,吾合长围以不攻困彼,吾用吾之所长,彼不能用其长。选出入便利之地,为久驻之基,示必取之势。毋焚庐舍,毋伤人民,开其生路,以携其心;亟肄以疲,多方以误,以弊其力。
兵势既振,蕴蓄既见,则以轻兵掠两淮,杜其樵采而遏其粮路,使血脉断绝,各守孤城,示不足取。即进大兵,直抵于江,沿江上下,列屯万灶,号令明肃,部曲严整,首尾缔构,各具舟楫,声言径渡。彼必震叠,自起变故。盖彼之精锐尽在两淮,江面阔越,恃其岩阻,兵皆柔脆,用兵以来未尝一战,焉能当我百战之锐!一处崩坏,则望风皆溃,肱髀不续,外内限绝,勇者不能用,而怯者不能敌,背者不能返,而面者不能御,水陆相挤,必为我乘。是兵家所谓“避坚攻瑕,避实击虚”者也。

如欲存养兵力,渐次以进,以图万全,则先荆后淮,先淮后江。彼之素论,谓“有荆、襄则可以保淮甸,有淮甸则可以保江南”。先是,我尝有荆、襄,有淮甸,有上流,皆自失之。今当从彼所保,以为吾攻,命一军出襄、邓,直渡汉水,造舟为梁,水陆济师。以轻兵掇襄阳,绝其粮路,重兵皆趋汉阳,出其不意,以伺江隙。不然,则重兵临襄阳,轻兵捷出,穿彻均、房,远叩归、峡,以应西师。如交、广、施、黔,选锋透出,夔门不守,大势顺流,即并兵大出,摧拉荆、郢,横溃湘、潭,以成犄角。一军出寿春,乘其锐气,并取荆山,驾淮为梁,以通南北。轻兵抄寿春,而重兵支布于钟离、合淝之间,掇拾湖泺,夺取关隘,据濡须,塞皖口,南入舒、和,西及于蕲、黄,徜徉恣肆,以觇江口。乌江、采石广布戍逻,侦江渡之险易,测备御之疏密,徐为之谋,而后进师。所谓“溃两淮之腹心,抉长江之襟要”也。一军出维扬,连楚蟠亘,蹈跨长淮,邻我强对。通、泰、海门,扬子江面,密彼京畿,必皆备御坚厚,若遽攻击,则必老师费财。当以重兵临淮扬,合为长围,示以必取。而以轻兵出通、泰,直塞海门、瓜步、金山、柴墟河口,游骑上下,吞江吸海,并着威信,迟以月时,以观其变。是所谓“图缓持久之势”也。三道并出,东西连衡,殿下或处一军,为之节制,使我兵力常有馀裕。如是,则未来之变或可弭,已然之失一日或可救也。

议者必曰:“三道并进,则兵分势弱,不若并力一向,则莫我当也。”曾不知取国之术与争地之术异。并力一向,争地之术也;诸道并进,取国之术也。昔之混一者,皆若是矣。晋取吴,则六道进;隋取陈,则九道进;宋之于南唐,则三面皆进。未闻以一旅之众,而能克国者,或者有之,侥幸之举也。岂有堂堂大国、师徒百万而为侥幸之举乎?况彼渡江立国,百有馀年,纪纲修明,风俗完厚,君臣辑睦,内无祸衅,东西南北输广万里,亦未可小。自败盟以来,无日不讨军实而申警之,彷徨百折,当我强对,未尝大败,不可谓弱。岂可蔑视,谓秦无人,直欲一军幸而取胜乎?秦王问王翦以伐荆,翦曰:“非六十万不可。”秦王曰:“将军老矣!”命李信将二十万往,不克,卒畀翦以兵六十万而后举楚。盖众有所必用,事势有不可悬料而幸取者。故王者之举必万全,其幸举者,崛起无赖之人也。

呜呼!西师之出已及瓜戍,而犹未即功。国家全盛之力在于东左,若亦直前,振迅锐而图功,一举而下金陵、举临安则可也。如兵力耗弊,役戍迁延,进退不可,反为敌人所乘,悔可及乎?固宜重慎详审,图之以术。若前所陈,以全吾力,是所谓“坐胜”也。虽然,犹有可忧者。国家掇取诸国,飘忽凌厉,本以力胜。今乃无故而为大举,若又措置失宜,无以挫英雄之气,服天下之心,则稔恶怀奸之流,得以窥其隙而投其间,国内空虚,易为摇荡。臣愚所以谆谆于东师,反复致论,谓不在于已然,而在于未然者,此也。

遂会兵渡江,围鄂州。闻宪宗崩,召诸将属议,经复进议曰:

《易》言:“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殿下聪明睿知,足以有临;发强刚毅,足以有断。进退存亡之正,知之久矣。向在沙陀,命经曰:“时未可也。”又曰:“‘时’之一字,最当整理。”又曰:“可行之时,尔自知之。”大哉王言!“时乘六龙”之道,知之久矣。自出师以来,进而不退,经有所未解者,故言于真定,于曹、濮,于唐、邓。亟言不已,未赐开允。乃今事急,故复进狂言。

国家自平金以来,惟务进取,不遵养时晦,老师费财,卒无成功,三十年矣。蒙哥罕立,政当安静,以图宁谧,忽无故大举,进而不退,畀王东师,则不当亦进也而遽进。以为有命,不敢自逸,至于汝南,既闻凶讣,即当遣使遍告诸帅,各以次退,修好于宋,归定大事,不当复进也而遽进。以有师期,会于江滨,遣使喻宋,息兵安民,振旅而归,不当复进也而又进。既不宜渡淮,又岂宜渡江?既不宜妄进,又岂宜攻城?若以几不可失,敌不可纵,亦既渡江,不能中止,便当乘虚取鄂,分兵四出,直造临安,疾雷不及掩耳,则宋亦可图。如其不可,知难而退,不失为金兀术也。师不当进而进,江不当渡而渡,城不当攻而攻,当速退而不退,当速进而不进,役戍迁延,盘桓江渚,情见势屈,举天下兵力不能取一城,则我竭彼盈,又何俟乎?且诸军疾疫已十四五,又延引月日,冬春之交,疫必大作,恐欲还不能。

彼既上流无虞,吕文德已并兵拒守,知我国疵,斗气自倍,两淮之兵尽集白鹭,江西之兵尽集隆兴,岭广之兵尽集长沙,闽、越沿海巨舶大舰以次而至,伺隙而进,如遏截于江、黄津渡,邀遮于大城关口,塞汉东之石门,限郢、复之湖泺,则我将安归?无已,则突入江、浙,捣其心腹。闻临安、海门已具龙舟,则已徒往;还抵金山,并命求出,岂无韩世忠之俦?且鄂与汉阳分据大别,中挟巨浸,号为活城,肉薄骨并而拔之,则彼委破壁孤城而去,溯流而上,则入洞庭,保荆、襄;顺流而下,则精兵健橹,突过浒、黄,未易遏也,则亦徒费人命,我安所得哉!区区一城,胜之不武,不胜则大损威望,复何俟乎?
虽然,以王本心,不欲渡江;既渡江,不欲攻城;既攻城,不欲并命,不焚庐舍,不伤人民,不易其衣冠,不毁其坟墓,三百里外不使侵掠。或劝径趋临安,曰:“其民人稠伙,若往,虽不杀戮,亦被践蹂,吾所不忍。若天与我,不必杀人;若天弗与,杀人何益?”而竟不往。诸将归罪士人,谓:“不可用。以不杀人,故不得城。”曰:“彼守城者,只一士人贾制置,汝十万众不能胜,杀人数月不能拔,汝辈之罪也,岂士人之罪乎!”益禁杀人。岿然一仁,上通于天,久有归志,不能遂行耳。然今事急,不可不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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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30 18:23:45 | 显示全部楼层
宋人方惧大敌,自救之师虽则毕集,未暇谋我。第吾国内空虚,塔察国王与李行省肱髀相依,在于背胁;西域诸胡窥觇关陇,隔绝旭烈大王;病民诸奸各持两端,观望所立,莫不觊觎神器,染指垂涎。一有狡焉,或启戎心,先人举事,腹背受敌,大事去矣。且阿里不哥已行赦令,令脱里赤为断事官、行尚书省,据燕都,按图籍,号令诸道,行皇帝事矣。虽大王素有人望,且握重兵,独不见金世宗海陵之事乎?若彼果决,称受遗诏,便正位号,下诏中原,行赦江上,欲归得乎?
昨奉命与张仲一观新月城,自西南隅抵东北隅,万人敌,上可并行大车,排槎丳楼,缔构重复,必不可攻,只有许和而归耳。断然班师,亟定大计,销祸于未然。先命劲兵把截江面,与宋议和,许割淮南汉上、梓夔两路,定疆界、岁币。置辎重,以轻骑归,渡淮乘驿,直造燕都,则从天而下,彼之奸谋僭志,冰释瓦解。遣一军逆蒙哥罕灵舆,收皇帝玺。遣使召旭烈、阿里不哥、摩哥及诸王驸马,会丧和林。差官于汴京、京兆、成都、西凉、东平、西京、北京,抚慰安辑,召真金太子镇燕都,示以形势。则大宝有归,而社稷安矣!

会宋守帅贾似道,亦遣间使请和,乃班师。

明年,世祖即位,以经为翰林侍读学士,佩金虎符,充国信使使宋,告即位,且定和议,仍敕沿边诸将毋抄掠。经入辞,赐蒲萄酒,诏曰:“朕初即位,庶事草创,卿当远行。凡可辅朕者,亟以闻。”经奏《便宜》十六事,皆立政大要,辞多不载。

时经有重名,平章王文统忌之。既行,文统阴属李璮潜师侵宋,欲假手害经。经至济南,璮以书止经,经以璮书闻于朝而行。宋败璮军于淮安,经至宿州,遣副使刘仁杰、参议高寿羽请入国日期,不报。遗书宰相及淮帅李庭芝,庭芝复书,果疑经,而贾似道方以却敌为功,恐经至谋泄,竟馆经真州。经乃上表宋主,曰:“愿附鲁连之义,排难解纷;岂知唐俭之徒,款兵误国!”又数上书宋主及宰执,极陈战和利害,且请入见及归国,皆不报。驿吏棘垣钥户,昼夜守逻,欲以动经,经不屈。经待下素严,又久羁困,下多怨者。经谕曰:“向受命不进,我之罪也。一入宋境,死生进退,听其在彼,我终不能屈身辱命。汝等不幸,宜忍以待之,我观宋祚将不久矣。”居七年,从者怒斗,死者数人。经独与六人处别馆。又九年,丞相伯颜奉诏南伐,帝遣礼部尚书中都海牙及经弟行枢密院都事郝庸入宋,问执行人之罪。宋惧,遣总管段佑以礼送经归。贾似道之谋既泄,寻亦窜死。经归道病,帝敕枢密院及尚医近侍迎劳,所过父老瞻望流涕。明年夏,至阙,锡燕大庭,咨以政事,赏赍有差。秋七月卒,年五十三,官为护丧还葬,谥文忠。明年,宋平。

经为人尚气节,为学务有用。及被留,思托言垂后,撰《续后汉书》、《周易外传》、《春秋外传》、《太极演》、《原古录》、《通鉴书法》、《玉衡真观》等书及文集,凡数百卷。其文丰蔚豪宕,善议论。诗多奇崛。拘宋十六年,从者皆通于学。书佐苟宗道,后官至国子祭酒。经还之岁,汴中民射雁金明池,得系帛书,诗云:“霜落风高恣所如,归期回首是春初。上林天子援弓缴,穷海累臣有帛书。”后题曰:“中统十五年九月一日放雁,获者勿杀。国信大使郝经书于真州忠勇军营新馆。”其忠诚如此。

二弟彝、庸皆有名。彝字仲常,隐居以寿终;庸字季常,终颖州守。子采麟,亦贤,起家知林州,仕至山南江北道肃政廉访使。

元故翰林侍读学士国信使郝公神道碑铭
集贤学士、嘉议大夫卢挚撰

公讳经,字伯常。郝氏自潞徙泽之陵川始。公八世祖祚。曾祖升。祖天挺。父思温,既殁,其徒相与号“静直处士”。有三男子,公,其长子也。八世祖而下皆同居,业儒不仕,以淑其里。堨休滀庆,乃发于公。
壬辰之变,静直君流寓燕赵间。公年十馀岁,沉塞静重,状貌瑰奇,精敏有志趣,尽力子职。及其为学,昼或忘晡,通夕诘旦,衣服危坐,讽诵不辍,劬勚如此,凡五六年。剞劂捖摩,磊砢而直,廉卓而辉,涵积揉累,日殊月异。撷芳隽腴,充而足之。趋武周孔,比肩渊轲。雷风斯文,陶冶当世,慨然以为己任。山峙川驶,天游神遇,屹乎莫移,浩乎莫御,变化不可测矣。

既冠,顺天道左副元帅贾公辅,一见待以国士,万户张蔡公柔,馆公帅府,张、贾子弟皆从质学,海内名诸侯闻伯常之风者,莫不饬使介走书币,庶几屈为宾友,公一谢绝。

世祖在潜邸罗致异俊,挹其闻(去声),遣使者一再起公。既奉清问,上稽唐虞,下汤武,所以仁义天下者,缓颊以谈,粲若所陈也。帝喜喻所闻,凝听忘倦,且俾书所欲言者,条数十馀事,皆援据古义,劘切时病。及践祚,更化用公之言居多。

岁己未,宪宗自将伐宋,建(上声)益上流,世祖总东师跨荆鄂。公建议,大概以谓:“彼无衅可乘,未见利。唯修德以应天心,发政以慰人望,简贤以尊将相,敦族以壮基图,抚殊俗,制列镇,以防窥窃。结盟保境,兴文治,饬武事,育英材,恤罢氓,以培埴元气。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则宋可图矣。”帝伟公所论,以为江淮荆湖南北等路宣抚副使。然势不中止,遂绝江围。鄂守将贾似道駴遽请和,属宪庙升遐,王师言还。

明年,世祖即皇帝位,诏公以翰林侍读学士使宋,号使曰“国信”,锡金虎符。公方逾淮,边将李璮辄潜师侵宋。两淮制置李庭芝寓书于公,蔑以款兵,馆留真州,藉为口实。公答书:“弭兵息民,通好两国,实出圣衷。日谕边将,戢戍守圉以契和议,众所闻知。今启衅自璮,一旦律以违诏,将无所逃罪,此何与使人事也?”公复上书宋主,移文其执政,论辩古今南北战和利害甚悉,皆不报。顾穷极变诈,以撼公之志,知其终不可怵于诡数也。建钅矞馆所,堑垣栫棘,驿吏诃阍,夜士鸣柝,防闲挫抑,狱犴之严,不啻如此。介佐而下,久于囚羁,戚嗟尤怨,无复生意。公语之曰:“卿顾望不前,将命之责,一入宋境,死生进退听其在彼,守节不屈尽其在我者,岂可不忠不义以辱中州士大夫乎?但公等不幸,须忍死以待。揆之天时人事,宋祚殆不远矣。”众服其言,亦皆自振励。

至元十一年,右丞相伯颜奉辞南伐,江汉名城望风乡附。世祖命礼部尚书诘宋执行人之故,遂以礼归公。闻婴疾在途,医问络绎。既至,锡燕路朝,以张异眷,隐其瘁于廑事也。诏治疾于家,病殆不起,以闻,天子悼焉。官其子采麟奉训大夫,起家知林州。

初,公之使宋也,内则时相王文统忌公重望,排置异国,阴属边将违诏侵宋,沮挠使事,欲以款兵假手害公;外则宋权臣似道窃郄敌为功,取宰相,畏公露其丐盟幸免之迹,遂主议稽留,举国皆知其非,似道不恤也。公拘仪真馆十有六年,去国未几,而文统伏诛。甫归国,宋探误国之罪,似道殛,宋随以灭。然则怀奸怙宠,倾陷良善,虽暂若得计,机发祸败,会不旋踵?抑宋有亡征,公与厄会,其患难不渝,始终名节,窘一时而亨百世者,初非不幸也。

公归以十二年四月,卒以是年七月乙酉,春秋五十有三。是月丁酉,权厝保定府西静直君墓次。公幼至孝,抚诸弟极厚,待宗族疏近如一,笃友乐施。德于己者,虽细惠必报。然伟特方严,风岸峭立,众不可攀。熏良莸奸,题帖无贷,故用世之志,适际可为。已堕奇摈,既处幽所,日以立言载道为务。撰《续后汉书》,绌丕挤权,还统章武,以正寿史之失,着《春秋外传》、《周易外传》、《太极演》、《原古录》、《通鉴书法》、《玉衡真观》、《删注三子》、《一王雅》、《行人志》各数十卷。公于辞以理为主,雄浑有气,文集若干卷传于世。呜呼!功于斯术者不既多乎?捐累适己又何其勤也!
公娶张氏,淑明祗修,媲德君子,后公卒。子男三人,二早卒,一采麟也,以文学行治,擢置侍从,今为集贤直学士、朝列大夫。女子二人,皆已嫁。孙二人,皆幼。其孤采麟,谋徙公之厝兆孟州河阳县某乡某里,卜叶则次公生平事,来谓涿郡卢挚曰:“先子葬有日,墓隧之碑宜得铭,得铭非信后诒远者。铭犹无刻也,夫子宜铭。”挚惟侍读,公以宗儒文雄,有劳烈于国,叙德暴庸,莫详史氏。其坚毅忠壮,抱负不可掩者,名声昭彻,虽走卒牧竖、深闺妇人,皆能道公姓字,与没世无闻者异。信后诒远,何待墓刻?然固不可无铭也。铭曰:

钟气之奇,唯志是持。绪道之微,而才可为。振国邹鲁,骖乘傅伊。猎德游艺,载驱载驰。孰浚其潴?孰植其兹?孰芬其𧀮?孰煦孰吹?有实其居,宾吾能戏(音麾)。圣潜于藩,髦选无遗。裾曳冠巍,宪言祁祁。跃渊天飞,鳞公云逵。乃眷南顾,乃休王师。乃命鸿硕,柔远淮夷。夷速其颠,公凛乎危。削椠操觚,荣观幽羁。删述昈(音户)分,名义昭垂。薄言还归,昔壮今耆。胡不康宁?胡不期颐?胡不三事,为国蓍龟?清庙宗彝,不既厥施。舆论嗟嘻,蒸蒸嗣庆。图永孝思,刻文墓碑。以显诗之岁壬子,今上以皇太弟开府于金莲川,征天下名士而用之,故府下诸公累荐公于上。乙卯秋九月,上遣使召公,不起。十一月,召使复至,公乃叹曰:“读书为学,本以致用也。今王好贤思治如此,吾学其有用矣!”岁丙辰正月,见于沙陀,上问以帝王当行之事,公援引二帝三王治道以对,且告以“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之义。自朝至晡,上喜溢不倦。自后连日引对论事,甚器重之,且命条奏所欲言者。公乃上立国规模二十馀条,以为创法立制,必有一定规模,然后可行,故有一国规模,有天下规模,有万世规模。当今依仿前代,建立万世规模,皆当时天下国家大事。上复问当今急务,公举天下蠹民害政之尤者十一条上之,切中时弊,上皆以为善。虽不能即用,至中统后,凡更张制度,用公之言十六七。

岁己未,宪宗皇帝帅天下兵大举伐宋,自西川入。今上总兵直趣荆鄂,遣使召从行,上驻跸于濮。会军师有以宋臣植斋奏议呈献者,言宋边防冲要,忌吾者凡七处。上召诸公共议,公乃具奏,以为“古之一天下者,必己之德泽深厚,纪纲完具,彼之荒淫乱虐,败亡有衅,天命人归,一举而取之。其地丑德齐,骄肆妄动,轻则见沮而还,重则覆亡之不暇。我国家开创以来,弯弓跃马,穷征远讨四十馀年,纪纲未立,民不聊生。彼之君臣辑睦,政事修明,无衅可乘。我乃空国而来,侥幸一举,诸侯窥伺于内,小民凋弊于下,故人之攻吾者,不啻数十百。道而不备乃利人,久备之道而攻之,臣见其危矣!愿王整兵修武,以俟西师,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与帝修帝德以应天心,明王道以慰人望,简贤良以尊将相,亲宗室以壮基图,抚诸国以消僭慝,制诸道以防窥窃,实屯戍以严武备,结盟好以弭兵锋,兴学校以育英才,恤疮痍以养元气,如是则祸变可弭,社稷无虞,我无衅而宋可图矣。”上见公儒生谈论兵事剀切,愕然曰:“是汝与张拔都共议邪?”公曰:“臣少馆于张侯之门,亦尝闻其论议。此特臣臆说,张侯初不与知也。”公退而着书,义名之曰《七道》,凡七千馀言。
会以前中书令杨公惟忠为江淮荆湖南北等路宣抚使,命公为副使,以归德路,一军听二公节制。行至枣阳,杨公以私故,欲还汴梁。公曰:“向者奉命令我辈布宣恩信,以先启行。传闻王师已逾淮蔡,我若背驰还汴,是大不可。”杨公弗听,公反复辨争,杨公怒而起曰:“事当从长。”遂不与公会面者三日。公乃率戏下拟建旆而南。杨公悔惧,抵暮诣门而谢曰:“某误矣!公之执守,读书之力也。敢不唯命是听?”翼日,遂与之俱会王师于江上。此又足以见公之不为阿谀诡随有如此者。公等存恤遗黎,听纳降附,所至,民皆聚拜马首,故远近降者如归,所活不可胜计。继而闻西师果以万乘之盛缀于一寨,数月不拔,死伤甚众。公急上奏,曰《东师议》,大略以为“且当按兵观衅,以全东师,所以防祸于未然”者,周至恳到,上称善者久之。然与帝业已定约,不获中止,遂渡江围鄂。未几,宪宗凶问至自合州。鄂人乃据城坚守不下,师竟无功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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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30 18:24:05 | 显示全部楼层
明年庚申三月,上即皇帝位于开平。四月,遣使召公,欲令使宋。公适自江上回,或劝公称疾勿行,公曰:“吾读书学道三十馀年,竟无大益于世。今天下困弊已极,幸而天诱其衷,主上有意息兵,是社稷之福也。傥乘几挈会,得解两国之斗,活亿万生灵,吾学为有用矣!”遂赴召。夏四月,见于开平,以公为翰林侍读学士,赐佩金虎符,充国信大使,赍国书入宋,告登宝位,布通好弭兵息民意。仍诏沿边诸将,毋得出境侵抄。及陛辞,公请与一二蒙古偕行,帝不许,曰:“只卿等往。彼之君臣皆书生也,且贾似道在鄂时已尝请和于我矣。”将出,帝赐蒲萄酒三爵,且命公曰:“朕初即位,凡事草创。卿今远行,所当言者可亟上之。”公乃具草,言帝临御之初,当大有为,以定万世之业,皆佐王经世之略,凡十六条。其言备御西王、罢诸道世袭,尤为切至,帝皆节次行之。

初,朝廷将遣公等,命益都路行省李璮先差人达知亡宋。夏五月,公至济南,璮以书来止公,云:“近遣刘仙等二人至淮安,已为知州叶再遇所杀,宋人意殊叵测,公等可无行也。” 璮意实不喜和议,故因此以止公。公曰:“吾受命朝廷,持节而出,若以边将之言而遽回,罪也。迟疑顾望而不进,亦罪也。”乃以璮言闻诸朝而行。

六月,至宿州。以信使一行到边,移文亡宋三省、枢密院、制置司,以请接纳。宋君臣会议,久而不报。时边帅有侵略宋境,俘获生口而去者,公遣人追及之,责以不遵约束之罪,仍将生口数十护送各归本业。

七月,进至五河口。宋人遣扬州制置司干官朱宝臣,遥授陈州通判秦之才来接伴。八月,复遣怀远军招抚司参谋潘拱伯来馆伴,仍请登舟而南。公将入宋境,忧朝廷初政,治具未完,事有未善者,遣使上封事言阙失,以为“国家振举纲维,修明礼乐,虽不能便如三代,亦当期致汉唐,不宜苟且参用憸人,以蠹国政”,又极论“风俗者,天下之命脉,方今最为败乱,当速修理”。

行次昭信,伴使潘拱伯传两淮制置使李庭芝欲一见国书,公正色曰:“皇帝授使人国书,令见贵朝国君而与之。今伴使要我于半涂,其故何哉?”拱伯不敢复言。

九月,至真州,馆于忠勇军营,宋人规模布置已成囚所矣。

十月,宋遣吉州刺史、两淮制置司咨议官卫司愈来传宣抚问,云:“蒙国遣使通好,实出美意,为李松寿一再犯边,故且馆留仪真。”又出李庭芝一书,云:“信使以美意而来,松寿乃怀奸以逞,以此而和,殆类款我。”仍械系李璮败将刘军判者以为口实。初,公之在宿州,李璮潜师侵宋,宋人败之淮安,故以款兵之事诬我。公答书,大略开陈圣主通好美意,中间别无盖藏。至于边将用兵启衅,彼自不遵诏旨,何与使人事?仍上表宋主,有云:“愿附鲁连之义,排难解纷。岂如唐俭之徒,款兵误国?”宋人见公辞直理顺,遂不复言。自后,公等移文制置司,请入见,不报;请归国,亦不报。乃牒宋三省枢密院致书平章贾似道,上书宋主阙下,反复辨论古今南北战和利害,并今次遣使止是告登宝位,布通好弭兵息民意,前后凡数十万言,皆不报。伴使等但云朝廷已有定议矣。初,公之为使也,虽出于圣上本意,平章政事王以道忌公威望轧己,乃力赞之,仍亲作国书以促公行,盖欲排置于外也。宋人既定议,留公不遣,见公辞气曾无少沮。明年,伴使朱宝臣等伪报本朝异闻,公弗听。复累言之,欲离贰公心,以起降意。公厉声曰:“此事断无。设若有之,更当发遣我辈还国。”公乃与介佐一行束装露次于庭者月馀,以请归。宋人知公终不可屈,乃坚请复位,后果虚妄。

公在真州所居之馆,故总制厅事也。馆门扃鐍牢固,无故不复启钥。院中旧有大树数株,尽皆斫去。墙高丈馀,上则树以芦栅,下则荐之以棘,外则掘壕堑、置铺屋,兵卒坐铺者恒百馀人,昼则周围觇伺,夜则巡逻击柝,所以防闲挫抑者无所不至,公皆不以为意,益振其刚大之气,不作委靡乞怜之态。公御下颇严。介佐人员见宋以长久之计羁縻不遣,时亦有怨嗟者。公谓之曰:“吾一介书生,蒙主上两征而起,一命为宣抚使,再命为国信大使,舍忠与义,其何以报?向在淮北犹豫顾望,畏避不前,我之罪也。一渡长淮,宋既接纳,尽其在我者而已,其死生进退在于彼国,吾惟有一守节不屈耳。吾祖宗以来七世读书,宁肯为不忠不义以辱及中州士大夫乎?但君等不幸,同在患难,且宜忍死以待。吾以天时人事测之,宋之气数不远矣。”众皆悦服。故虽被拘执十有六年,除物故三数人外,皆能与公俱归。盖以公平生忠义之气,有以激励而然也。

岁丙寅春,三节人有因斗殴相杀死者,公曰:“若辈拘囚岁久,殆无生意,是不可与久处此困厄也。恐别生事端,玷吾大节。”乃与幕僚苟宗道等六人筑馆别居于外者,又九年。片天之下,四壁之内,秋霖夏暑,不胜其苦。公处置一定,虽万折而不衂,着书吟咏自若也。宋人知公志节终不可夺,亦不忍害,反畏而敬之,日给廪饩颇有加焉。

至至元十一年甲戌,大丞相伯颜将兵伐宋。既渡江,帝命兵部尚书廉希贤洎公之弟行枢密院都事郝庸等,赍诏赴杭州,问以执行人之故。宋人惧,遂礼而归公焉。

明年三月,帝知公至,且病,遣近侍太医迓公者相次于道。所过郡邑,不远数百里来观者如市。父老见公全节不屈,龙钟皓首而归,往往有泣下者。夏四月,至京师。入见,帝嗟,慰劳来恳至,赐宴毕,复召入,赐坐论事。适大臣奏呈谕宋诏,草不称旨,俾公改作,公援笔立就,帝称善,即行之,至晡乃出。

翌日,车驾幸上都,令公就医看治。无何,宿疾复作,秋七月十有六日,疾革。其子采麟问以后事,仍以纸笔呈公。公执笔,目半瞑,但书“天风海涛”四字,馀无所言。少顷,终于所居之正寝,春秋五十有三,天下闻而哀之。越二十有八日,采麟奉柩,都省差官护送,权厝于保定府西郭外静直君之墓侧。公虽没,四海九州岛之内,牛童马走皆能道公姓字矣。后朝廷悯公忠节,凡从公归者,各命官有差,特命其子采麟以奉训大夫知林州。

初,上之围鄂也,贾似道惧而请和。上未之许,而闻先帝升遐,班师北归。似道遂以为己有却敌之功,诬奏宋主,即军前拜相,甫入朝秉政。而公往奉使议和,以寻前约,似道讳其前言之失,耻为城下之盟,故定议羁留公等于真州。举国皆知其非,唯似道主而不遣也。噫!公入宋之初而似道拜相,公归数月而似道见杀,公没之明年而宋亡。公之一身,关系两朝之兴丧,惜乎不得一见而终也。

公生于丧乱之后,能嶷崿振拔,不为流俗所移,以盖世豪迈之气,坚忍不渝之志,为成己成物之学,故能深造自得,一体用,兼本末,贯万物而不遗。至于太极先天造物之机,道德性命之情之妙,与夫圣贤心传践履之实,古今开济天下之要,则尤精察洞究,粹然一出乎孔孟之正,诸子以下不屑论也。盖将唱鸣吾道,挥斥百家邪说之蠹,横圣门而御侮,高明正大,挺然一世之杰,所以能建奇功,立大节,着书传道,以大儒名天下后世。其或赋诗饮酒,邀宾接物,而英风逸气有足以动人者,此特公游泳陶写之馀事耳。其文则涵养蕴蓄之久,理足而气有馀,盖有激于中则吐而为之辞,如长江大河有源有委,下笔数千百言,不求奇而自奇,无意于法而皆法,纯乎理性而不杂,故能自成一家之作。其诗则气韵高远,止乎礼义,得诗人忠厚之意,故能摅写至理,吟咏性情,不为近体尖新切律之语,亦足以自成一家。字画则天姿高古,取众人所长以为己有,故有笔势俊逸遒劲,似其为人,无倾侧颇媚之态,亦为当代名笔。

公自幼事父母以孝谨称,事继母尤笃,抚育弟妹甚厚,以全八世同居之义。乱后得亲族疏远者,待之亦同骨肉。与人交结始终以诚,而又喜交游,好施与,乐为善事。受人之恩,必切切思报,虽小而不忘。为人躯干瑰伟,气貌严肃,胸次洞达,辞锋雄辨,望之凛然有不可犯之色。但资赋刚方,疾恶太甚,故屡中小人之祸。拘留宋中,不与世接,反得究竟平生著述。公自弱冠,每以陈寿所修《三国志》统纪紊乱,尊魏抑汉,后世不公之甚,他日必当改作。及闻晦庵先生有《通鉴纲目》,尝语人曰:“《纲目》虽夺魏统而与汉,然一代完书终未改正。”公乃创作纪、传、序、志、论、赞等书,其辞例森严正大,雄深雅健,黜奸雄之僭伪,续一世之正统,则昭烈、孔明之心白日正中也。仍改曰《续后汉书》,若干卷。以《春秋》圣人用道之书,学者所宜深究。乃作《章句音义》若干卷,《制作本义》若干卷,《比类条目》若干卷,可使读书者得圣人之本意,溯流而求源,由近而致远也。又,学《春秋》者,必自“三传”入,而三家互有得失,乃作《三传折衷》若干卷。凡四书,总名之曰《春秋外传》,共若干卷,合十馀万言。又以孔子承三圣之《易》为之作传,已极其至,近世诸家传注论议不一,乃着《周易外传》十卷。又为《太极演》、《原古录》、《通鉴书法》、《玉衡真观》、《删注三子》、《一王雅》、《行人志》等书,各数十卷,又合十馀万言。观公之用力圣门,自期于不朽,其志可谓勤矣。今文集若干卷行于世。

公娶淇澳张氏,贤明端淑,贞静有守。公在宋十馀年,夫人治家有法,宽惠慈爱,笃于恩义,宗族赖之以安,后公十年而卒。子男三人,二早卒,一即采麟也,今集贤直学士、朝请大夫。孙墅尚幼。女二人,长适中书省知印王良杰,次适从仕郎安陆县尹萧玠。弟彝,字仲常,读书学道不求宦达,以醇德笃行终。男二人,长早卒,次克绍。弟庸,字季常,累官奉训大夫、颖州知州而卒,有女二人,长适洛阳裴氏子让,次适颖州学正申必敬。

奉直大夫、江北淮东道肃政廉访副使、门生苟宗道状。

封赠

翰林国史院呈

皇帝圣旨里,翰林国史院谨呈:照得故翰林侍读学士郝经始于丙辰年世祖皇帝召赴阙庭,己未年钦授宣命江淮荆湖南北等路宣抚副使。至中统元年,钦授宣命授前职,佩金虎符,充国信大使使宋。宋人辄留一十六年,逮王师入境,始得北归。无几,宿毒暴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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谱出行藏标大节,枌榆争不重乡贤?

嘉庆庚午谷雨前六日,同里后学王汝楫松舟甫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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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30 18:24:54 | 显示全部楼层
凡例

一、 公文集行世,未有年谱。嘉庆己巳,秦恒山考《陵川集》始序为谱。恒山殁后,钞本失落,仅获其草册。庚午,王松舟亦着公年谱二集。合校间有异同,遂取金、元、宋三史,参互考证,补辑斯谱。卷首仍列其名,不敢掠美。

一、 秦、王二谱,每岁总序间入时事,似宾主不分,因仿王渔洋年谱,分纪年、时事、出处、著述,列为四格,庶纵横考核,眉目清楚。
一、 公始终元室,其生时,陵犹属金,宋为正统,又出使羁留之地,故纪年先元次金,又次宋,非徒于时事,易于考证,亦见公之一身实关三朝兴废也。

一、 南北兴亡之际,时事丛杂,其无关公事者,概置不录。然兴废大故,于公之出处可以印证者,采入谱中,非侈谈史,亦知人论世宜然耳。

一、        公之使宋,与公为难者,贾似道也。似道之生不止亡宋,亦所以玉成我公也。向非似道,公归辅有元,不过如耶律、姚廉诸公相业炳蔚耳,讵遑作述哉!今获读公文集,则似道之巧设牢笼,公之仇,正后人之福也。故于似道始末备载之。

一、 天地正气,随在而见。天生郝公,所以开元之始;天生文山,所以结宋之终。二公易地则皆然耳。故于文山出处,亦详载于谱,非喧宾而夺主,存正气也。

一、 公之世系虽有碑记,漫漶难识。就可认者,按公文集补列篇首。闻公霸州后裔子姓贵盛,惜未能访求以成全璧容,俟异日。

一、 公之出处光明正大,非广为搜罗,殊难殚述。身处僻壤,所见甚寡,仅守正史数部,挂漏必多,尚望鸿博匡我不逮。
道光八年岁次戊子春日,雪塘张翥谨识。


郝文忠公年谱

世 系

始祖仪自太原迁潞之龙庄。八世祖祚自潞迁陵。七世祖善。六世祖从义。高祖璋。
  

曾祖升字子进  天祺
震字子阳,号东轩老人  天佑字贤卿
 天祯

源字清卿  舆、辇字正之,壬辰俱没于兵

祖天挺字晋卿
  

彝字仲常,匮玉不仕。克绍、克操
父思温字和之,谥静直处士  经字伯常,谥文忠。采凤、采云、采麟 墅
思直字继先,壬辰俱没于兵 庸字季常,奉训大夫、颖州知州  保定


世系记

郝氏系出有殷帝乙,支子封于太原郝乡,因以为姓。十世祖讳仪,值五季之乱,自太原迁潞之龙庄。九世祖讳祚,复自潞徙泽之陵川,遂为陵川人。八世祖讳善,七世祖讳从义,六世祖讳璋,字 。公高祖讳升,字子进。曾祖讳天挺,字晋卿。祖讳思温,字和之,金贞佑之乱避兵河南,金亡寓居保,卒而权厝郭外,门人诔曰“静直处士”。父讳经,字伯常,夙负海内重名,终翰林侍读学士,尝奉命使宋,拘执一十六年,全节而归。二叔父讳彝,字仲常,匮玉不仕。三叔父讳庸,字季常,奉训大夫,知颖州。升、季三人没而权安厝保定。不肖孤采麟暨克绍,伏因陵川故居沦没,惟松楸宛然,且茔原湫隘,遂置田孟州西北虎山之原,迁祖父母以下合葬焉。一则取其水土深厚,二则距乡先不远,岁时往来便于拜扫,特伸霜露之感。

大德己亥月初吉,集贤直学士、朝请大夫采麟谨识。

右世系及记,在陵川县东北三里杨大坂郝氏祖茔晋卿先生之墓碑。面刻元遗山志,铭文载邑志;碑阴上截列世系图,下刻记文字,皆漫灭难识。谨就可识者,按公诸志铭补次成帙,以资考镜。

道光戊子正月,雪塘辑录

年谱略.

郝文忠公年谱跋

呜呼!先生之生也,金以亡;先生之殁也,宋以亡。先生之身,固关三朝废兴哉!始则忍穷以殖学,终则忍穷以植节,所谓动心忍性者,先生其备矣。天之降大任者,如是已乎?道则达矣,天其以先生开有元九十年之统欤?世之陨获充诎者徒纷纷也,乌知所谓道哉!有志之士何从焉?辑先生年谱毕,复赘数语以自警。
  
嘉庆己巳八月下浣,恒山秦万寿。

将梓文忠年谱,客有过而问曰:“谱以备国史之采择也,今反捃摭诸传志,疑赘,又以详叙其生平也。今辑于五六百年之后,除落落大节外,仅就诗文之载于本集者,补缀之,疑疏。疏与赘,匪适文累也。勿亦因文以累人,实甚。”余曰:“唯唯否否。夫公气节如苏武、洪皓,才略如马周、王朴,贫而力学如茅容、黄宪,而文章经术又几合邹枚、郑贾为一人,不待谱而传也。事迹之湮没,诗文之散失,如烟云过眼而不可复聚,又谱而仍不传也。顾公为陵人,实终身未一至陵,乃必揭‘陵川’以名集,公之意可知也。集虽名《陵川》,一再刻者,皆与陵风马牛不相及,陵之人乃必亟亟谋所以归之,陵人之意又可知也。在公为不忘故土之思,在陵人为景仰先贤之志。诸君子不惜搜罗、考核,以共成此谱,夫亦犹斯意也。且亦思公可无谱,公之集实不可无谱乎!其指陈时事,动关三朝,参之于谱,固将融会贯通,而洞其治乱兴衰之迹。至于文见于此,意注于彼,又或义兼比兴,如《风》诗之寓规讽于扬水椒聊,《离骚》之寄忠爱于美人香草,不有斯谱,奚以知水中之盐味、聆弦外之遗音者?然则谱公也,即谱公之集也,以谱为集之提要可也,以谱为集之注脚亦可也。矧后人之谱少陵、谱东坡,孰非就诗文而捃摭补缀之者?何独于陵人于公疑之也?”客默而去。适剞劂甫竣,因备录其言于简末,俾后之阅者,无更疑其赘与疏焉。

道光丙申清明后二日,后学杨豫成跋于都门客寓。

郝文忠公陵川文集校阅姓氏

田嘉谷阳城 卫 楷凤台
毕 濝高平 王 镗凤台
孔兴钧凤台 赵文正凤台
樊初荀沁水 陈贲懿凤台
崔文煌高平 张 巽阳城
韦 诚仁和 刘滋善凤台
阎大绶凤台 牛元善凤台
周 严凤台 陈 榖钱唐
卫曦章凤台 王鸿林凤台
董继舒凤台 吕 辙凤台
卫德昕凤台 李 勋凤台
苗大素凤台 张 曾凤台
朱 昺钱唐 孔毓灏凤台
王熙载凤台 朱 晓钱唐
窦无逸沁水 毛清奇凤台
关维岳凤台 郭宪龄阳城
武彭龄陵川 武 重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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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30 18:25:40 | 显示全部楼层
郝文忠公陵川文集卷一



击蛇笏赋(并引)

孔公,原鲁孔子之裔孙也。仕宋祥符间,尝以笏击妖蛇,其事其节,则有临川之志、徂徕之铭、王偁之传在,其笏则归于今张文彦远。经晚进曲学,固不足赘于诸公之末,然义激于中,而有不能已焉者,谨赋而广之。其辞曰:

昔仲尼之得政也,兵裔夷尸,奸宄藏甲,出大都、圮鲁宴而齐沮,王道之端,于是乎启。奈之何天不假命,遽行而遽止。其馀威遗烈,钺于笔而鈇于礼。诛十二公之乱臣、二百四十二年之贼子,压之以大经,束之以**,莫敢渎彝伦而扰天纪。孰意其孽魄狃而不散,逆灵缔而不弭?蟠结乎大块之阿,囚锁乎九原之底。乃卵狠而孕戾,不矜廉而厉耻。每间治而为乱,辄张慝而掩微。代谢屈信,阅越千祀。以及于宋,化妖蛇而陆起。窟宅乎庙堂,冯附乎神鬼。蜿蜿蜒蜒,曳曳頍頍。伸腹伛脊,呀口侈噬。呈露怪状,愕目夺视。侈大泽之运,动常山之势。愚吏蚩氓,崩角蹶趾,酾酒血牲,匍匐祈祀,若新莽盗国,而无知之民共称符瑞;狂巫颠觋,踊跃惊喜,称为神龙,因缘为市,若贼操窃权,而嗜利之士争为役使。妖声异闻,鼓舌轰耳,喁讹唱和,欢呶叫噪,震一郡而骇千里。莫之敢诘,亦莫之敢訾。圣有贤孙,释褐于是。端笏而前,山立顾指,蓄锐俟发,韬锋卒起,若子房之睨秦始;奋笏而击,颡拆身弛,妖死于心,毒摇于尾,若太尉之击朱泚。于是惑民雨解,义士风靡。天子是嘉,用为御史。司国之直,致国于理。而谏中宫之废,折辽主之诮。迈节特操,凛乎清霜,皦乎白日,云高而山嶷。是仲尼之以直道诒厥子孙,俾万世如矢者,不屈不挠,拔邪树正,赏善诛恶,无时而已也。则是笏也,与诛卯刃、修经笔、兵莱人戈、叩原壤杖、堕三都锸,异时而同迹。仲尼为不死矣。

呜呼!叔世而下,蛇龙混蛰。春雷喑而不鸣,直道偾而不植。已刓方而为圆,又枉寻而直尺。诬谲诞伪,异态百出。有荡俗惑众,乘高而为奸,若兹穴庙之蛇;有巧发毒伺,中人而不可测,若含沙之蜮者。有之笏也,无之人也,孰为之击也!

哀三都赋(有序)

捧葵藿之朝阳,返山河之夕照。

浑沌砚赋

贾侯有砚,端之异石也。温润坚洁,浑然天成,而不镃匠凿之力。余嘉其能全于朴而致于用也,故名之曰“浑沌”而赋之。辞曰:

昔先天氏之一卵,全浑沌于太极。有心有迹,而惟变是适。方其鷇不音而拘,龙不蜕而蛰。会万殊于一同,而纳万动于一息。忽感而化,与神俱入。秘于重泉,赘为老石,而潜风波,没泥滓,潄沕潏,湛清泚。哆噡惊而喷彩,老蛟怒而厉齿。既未复于故步,复见遇乎舟子。渊九重而缒出,判二气于太始。深固反以诱盗,静密反以求徙。割鳌胆而获翠,落鲸肝而得紫。一泓凿而失真,六窍存而不死。然众变之天忽,实大化之所使。水无风而不波,心无物而不起。但不离不随,不凿不弭,又焉有卵为石、石为砚之异?又何疑砚非石、石非卵之旨?盖必有是物,以明是理;必有是用,以明是体。一贯而通,一宅而止,是浑沌砚也已。故其奕辉光,登侯堂。琰匣贮而色莹,净几陈而气张。定心存而玄颖自役,大朴在而倏忽自亡。散迹于《坟》、《典》,策勋于文章。石渠、东观,陵轹秦、汉;《孔壁》、《汲冢》,颉颃夏、商。烬南山之松而不变,腐孤竹之管而不伤。墨者自墨而不迎,儒者自儒而不将。舍中和而云淰雨霮,摧坚贞而金声玉相。雾縠披于冱冰,阴鉴溢于秋阳。色非此色而妄幻灭,时非此时而宠辱亡。守重厚,薄泓洋,不名不毒,而其用不可量也。辞曰:

砚之珍,石之诡,杳渺光含玉肥水。知白守黑兮为石谷,知刚守柔兮为水委。是以涸四海而不汔,灰万山而不毁。纳元气兮云之根,化无穷兮神无已。而列诸圣贤之轨,固不待蒙庄、浮屠驾言而作訾。
  
时张、贾二侯方事佛老,故以是讽焉。

铜雀台赋

天断汉纪,诞植奸孽。董则颠而袁则揭,曹氏猖狂,铜雀巍嶪。厄昆仑,闭孟门,嶡三台,见三山,截霓断云,缦重楹而走六龙。折角徙甍,颉地颃空,碧甃金镕,直外隆中。壮天骨,柱天崩,激千里而怒长风。如此之富,如此之雄,而操之心犹未充。俾汉之天为曹氏天,汉之国为曹氏国,汉之民也曹氏奴,汉之臣也曹氏隶。汉氏之宗庙宫室烬矣,而曹氏之列屋长门美矣。汉氏之庭寡妇悲,曹氏之庭嫱与妃。聆义声,观义旗,孰知其非?而操之心犹未涯。既立海移山,分辰斡斗。负汉鼎而入魏宫,结汉网而维魏台。则丕也拜表,植也拜章。权退备隐,琮降表亡。不愧汉霍光,自比周文王。四顾无人,虎踞而鬼伥。忘赤壁之辱,诵《明月》之曲。笑吴、蜀之僻隘,鄙桓、文之局促。乃上重台,入双阙,慨雄姿,鼓高节。燕歌兮玉糁尘,赵舞兮风翻雪。望二乔而不见,怒孙、刘之未灭。谓:“我翼莫吾御,我角莫吾折。彼神器入吾手,孰敢撤而裂之哉!”曾不知此世此年,守汉宫者孤儿泣血,守魏宫者奸雄倚叠也。一但懿不忠国,昭不义扶,济戈投车,龙悲鼎湖。则铜雀之富,魏宫之蓄,贼规盗模,一为晋所居。

呜呼!天既不有汉,而魏复当有天。使魏有天,则魏之为魏,亦昭然矣。奈何魏反不务可作真帝,逼君而生拱北,以汉臣欺世而死征西乎?
噫!欺人者不自见。己不欺人,人不欺己。魏欺汉,作是台而不能居;晋欺魏,获是台而不能保。台乎,台乎,果孰居乎?不欺人者,其永居乎!

龙蟠若木山子赋(有序)

龙蟠若木者,禁园之奇石也。德陵狩汴,播弃泥壤,遂用崩折。有客过而悲之,因命仆以为赋。其辞曰:

天蜕奇骨,僵立突兀,不斤不镵,而尽诸山之秀,锼造化之窟。力百转而崷崪,郁龙蟠于若木。茁元气乎一拳,露太初之面目。润涸四海,幽翻万谷。尺有千仞之峭,岿无一粟之俗。盖天钟美于是,备夫三索之蕴,以终万物而始万物,不徒说于人,而为眼中之物也。故其坚足以不磷,重足以镇躁,止足以闲邪,静足以寡欲。使为明堂之础,而足以柱天;使为昆吾之硎,而足以剸玉。惜乎时也非时,命也非命,投闲置散于侈靡之地,而为游观者所瞩。故默默以自容,兀兀以自足。三十六宫,方爇沉熏麝,争容而战媚,抹朱而绾绿。此则烟凄雾惨,风呼雨沭,踞长松而倚修竹。尽汉武之雄夸,与秦皇之凶独。齐管弦于天籁,等山丘于华屋。寄春色于莓苔,寓山鸟之一曲。。几雷霆之震怒,欲奋飞而起陆。娲皇逝而不返,惧不周之再触。是以陆沉而不溺,朝隐而不屈。巍巍乎将阅千祀、振万古,而不朽不殁也。岂意其山移海倒,地圮天覆,虎出于柙,龟毁于椟,斡神鼎而宝康瓠,逐麒麟而囿麋鹿?又崩折于瓦砾,复闭滞于沟渎。彼不才之石,瑰珂荦确,全其天而碌碌。此其将遂沉沦湫底,与粪壤同化,亦将有时而出也耶?

呜呼!一石之奇犹若是,矧抱奇之士乎?士已为楚大夫之三刖,而石复为奇章,公之恸哭也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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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30 18:29:49 | 显示全部楼层
静华君墨竹赋

君姓张氏,行台公之女,元遗山之姨侄,总管乔君之妻也。

甚哉!物色之有异也。不为丹青,不为丽缛,不为泉石,不为卉木,墨于用而形于竹。开太古之元关,写灵台之幽独。储秀润于掌握,贮冰霜于肺腹。足乎心而无待于目,备乎理而不备乎物,全乎神而不徇乎俗。盖达者之有天趣,而以贞节为寓也。

若一叶一节,施涂粉泽。舒焉而布烟,惨焉而缀雪。以规规之形似,幸他人之目悦。是俚恶之效颦,恶足以知吾物色之说?竹有竹外之形,墨有墨外之色。故与可有成竹之论,坡仙有心识之诀,而颖滨谓“解牛斫轮,心手俱灭,而后至乎超绝”,讵庸陋固滞者得厕其列也?于乎静华,琴书满家。雄侯玉胄,振吐天葩。幽闲贞一,莹璧无瑕。弃宠光而高蹈,缅逸志于云霞。湛虚室之太素,曾不憙乎豪奢。故其坐云轩,伫灵宇,凡踪绝,天籁举。吞八九之云梦,小渭川之千亩,沛萧萧之神寓,植岁寒于毫楮,扫胸中之全竹,走笔下之风雨,忽颖脱而迸裂,怒绝绷而掣去。何此君之尚玄,蔑青翠而不处?恍一梦于蓝田,幻两身于湘浦。措斧斤兮何地?陋淇园之汉武。挥泪涕兮何从?愧苍梧之二女。发四座之清风,驱半襟之烦暑。欲折枝而不得,惧真宰之或怒。纵入横出,高森亚舞。不步不武,不绳不矩。百千其状,剑拔戟踞。会于颦呻,而得于盼顾。岂画工之屑屑,于此焉而得与?神奇忽恍,固不与万物同化,将落落兮终古。则君之玩物色,寓天趣,又其纷红缦绿,所得同年而语哉!辞曰:

月府兮云乡,戏墨兮淋浪。震虩虩兮神苍筤,列数幅兮森中堂,气飒爽兮来三湘。粤惟静华之比德兮,秉贞节兮凌霜。

怒雨赋(己酉五月十三日)

蟾骨毕而膨脝,箕侈口而馋吞。帝恶贪兮赫怒,气轩轩兮不平。乃命箕伯,召坎师,转阴轴,翻阳机。郁抑乎两仪,蕴隆乎四维,包并乎八荒,充塞乎九围。括一囊而大举,疆万里以长吹。阵云移海而起,双霓贯斗而飞。肃肃栗栗,沉寥惨戚。收两造之和气,寒凛凛兮来逼。忽六合之破碎,迸金光于虚碧。震来兮虩虩,迅击兮霹雳。轰万乘之空车,陨千寻之绝壁。劲穿心而裂耳,讶踵入而顶出。间剥啄之声落,似沙石而还湿。忽抑绝而闭默,等万籁之喧寂。骤江倾而河沛,瀽天瓢为一滴。滔滔荡荡,漭漭泱泱,千里一注,瞿塘峡上。急浪惊湍,沕潏飞蟠,从天而下,底柱山间。纷秦坚之百万,避晋玄之五千。怒夫差之水犀,既射潮而矢天。少瑟缩而淅沥,复诞漶以连泫。蛟龙奋而不屈,走陆梁以高骞。蚯蚓喑而不鸣,蛙黾噎而不喧。疑天地之嘉运,欲覆世而一湔。罔两惊而转石,罔象喜而跳渊。溢溷中之污秽,没庭下之兰荃。疑天地之衰运,复太古之茫然。稚子踣而不苏,畏崩壤而坏垣。老媪伏而不动,固局束以挛拳。彼胸中兮何主?宜外物之变迁。羌独台兮草堂,方偃蹇而高眠。为揽衣而徐起,正冠襟而待旃。主之乎以忠信,彼胡为乎诐偏倏孤电之长扫,贾馀勇而忽还。星吐焰而耿耿,月流波而娟娟。于是抚床而下,击藜而歌之。歌曰:

尸居兮龙见,渊默兮雷殷。彼自怒而为幻,我惟常而是允。存而守之,一心而定;推而放之,四海而准。又何怒之迁而喜之引也?

琼花岛赋(有序)

岁癸丑夏,经入于燕,五月初吉,由万宁故宫登琼花岛。徜徉延伫,临风肆瞩,想见大定之治,与有金百年之盛,慨然有怀,乃作赋焉。其辞曰:
楛矢飞燕,辽倾宋奔,中夏壮观,萃于金源。郁天居之宏丽,开陆地之海山。忽陵飞而阜走,见虎踞与龙蟠。建瓴水于河朔,浩不知其波澜。沉沉覃覃,旋坤转干,赤城紫府,幻出尘寰。粤惟琼花之一岛,突兀乎其间。昆仑之巅,海风怒掀。劈涛头而迸落,结水面之青莲。岩岩盘盘,僵立孱颜。嶷如鳌头,冠日观而却走;伛如䲔(鲸本字)背,负月窟而横高寒(其顶有广寒殿,故云)。瑶光楼起,金碧钩连;断霓饮海,颉地颃天。华阳九州岛之尘,风清雨洒;辽海百年之蕴,熢涌烟填。庆云佳气,郁郁芊芊,时属清夷,天下晏然。倒淮南之戈而荆楚帖,崩统万之角而安西安。神武不杀,而日趋于平泰;信誓既结,而无事乎开边。明珠白雉,不召而麋至;蒲梢騄耳,无用而复还。一人高拱于其上,无所为而乐穆清之燕;大臣优游于其下,无所为而兴礼乐之盛。万物钧化而无间,四海被泽而不偏。风俗既厚,纲纪日完。财不聚而富,刑不用而措,政不更张而治,士不作聪明而贤,民日迁善而不知其所以然而然。嶷嶷乎魏孝文,骎骎乎汉孝宣。宜乎于此乐天下之乐,轶迈往而追义轩。收万方之瑰诡,尽九土之纤妍。纡青云之环佩,奏钧天之管弦。御长风于绝顶,访蓬壶之飞仙。开八荒之寿域,正一气之陶甄。跻斯民于仁寿,而君臣与焉;挈斯民于遂乐,而君臣享焉。涵浸酉农郁,上格于天;舒愉粹畅,下达于泉。济济洋洋,殆三十年,见始终之全。倏九龙之飞去,堕神鼎于羽渊。宗沉社偾,而乃屡迁。虽则屡迁,竟不能永其传。功如是,德如是,不克负荷,一举而弃捐。孰为之司而使之然?涸金源于汴、蔡,卧一岛于苍烟。悲风射关(谓居庸也),枯石荒残。琼花树死,太液池干。游子目之而兴叹,故老思之而泪潸。盖馀恩遗烈,膏于骨髓,着于肺肝。虽死而若生,虽亡而若存。

有与析津同沛、箕尾共骞者,虽曰假山,而实德山也。彼虐政虐世,昏君暴主,以万人之力,肆一己之欲,刳吾乾坤,秽吾山川,虽曰石山,而实血山。民欲与之俱亡,卒聚而歼旃,宁不愧于兹焉?

泰山赋

粤大荒之播气,肇天一而为水。滓沉澄而浊凝,柔洞荡而刚峙。故水载乎地,地载乎山;抵艮茁震,冠海而起。为万物之始终,藏八索之首尾。堪舆之骨壮,真宰之形似。人皇九头,俶载于祀;禹凿益焚,神力是试。条而为三,别而为九,祀而为四。中维岱宗,独尊而雄,盘踞万古,莫与比隆。衡固阜丽,瘴海极炽,融飙赫赫,物毁其锐。华固秀拔,金天肃杀,一翠横秋,万化搴揠。恒亦宏富,天地阖户,玄都幽府,固阴寒冱。粤惟兹山,首出庶岳。其顶则呀突干维,其足则亘抐坤络。奄东国之全势,孕日出之鸿爝。作帝孙而奕大,混天胎而不凿。为有生之司命,权天地之橐龠。露太初之面目,愠巨灵之狞恶。鳌六眷而矫首,龙七襄而奋角。障大海使不流,俾降邱以东作。拒洪河之奔湍,俾回翔而北却。三州得以完厚,万民得以土著。瞰临冀、魏,轩轾恒、赵。背左燕、辽,夹右瀛、鄚。辟青、徐之疆畛,包兖、豫之封略。压吴头而益重,捽楚尾而欲割。拉琅邪而横骛,控龟蒙而回跃。瀹济、漯以为襟,带汶、沂以为约。潴大霈于雷夏,泄庞泽于邾、漷。秦观可以窥长安,周观可以窥汴、洛。合沓九州岛之半,覆压数千馀里。重觉鲁强,不为齐弱。岂无他山,高蹈磊落?剑门则擅其重闭,楼石则肆其超卓,天台则郁其诡谲,太行则亘其磅礴。各据地势,偃蹇岞崿。如草昧之崛起,据偏方而骄跋。恃区区之险固,徼制外之封爵。孰如兹山,中华正朔,建极启元,衣冠礼乐。天宇夷而曍曍,王道裕而绰绰。岂无群山,纷纭交错,或缭径之蛇结,或垂巘之鹫啄,或刀岩之栉叠,或断壁之牙遏,或青莲之天开,或苍屏之玉削。如夸徒与宵民,极其力而相较。客气鼓其馀勇,冶容盛其涂抹。孰如兹山,衮冕黻珽,朱弦疏越,纯粹中正,崇高溥博。大哉乎!联延九重,郁如深宫,岿其中峰,见天子之雍容。前列如却,后列如剥,拱捧旋躩,见百工之致恪。云云亭亭,众星北辰;石闾社首,百鸷一鹗。既熢涌而丰隆,复旷豁而绵邈。扶青帝之宫观,缔玄台之楼阁。瀛州邃其幽深,蓬壶敞其寥廓。飞仙飘兮遨游,抱明月而遂乐。采玉芝之芳润,探先天之希阔。御绝顶之长风,渺天地于目末。阅扶桑之菌蠢,幻鱼龙之轇轕。卵长鲸于云根,巢阳乌于日脚。苍筤分其霁色,铄红金于碧落。羲和起其龙驭,骇万国以开觉。耆贶蓄而奕奕,昭灵贮而灼灼。岂徒云乎高大,乃与世而落莫!岂呈奇而露异,等寻常之岩壑哉!若夫触石而云,肤寸而合。崇朝一雨,暵旱弭虐。卷舒阴阳,杳不可度。有如是之神。储膏溢泽,蒸为桑土。衣被天下,民无寒苦。播为阳春,狐纩天宇。发育万物,勾芒汇庶。信屈起伏,如妪如煦。有如是之仁。既高而大,又神而仁。乃于岳麓,笃生圣人。续太皥之统,萃奎璧之真。太极再造,四时复春。蕴而为道,发而为文。膏泽其民,尧、舜其君。德与山高,名与山尊。六经垂天,与不死者存。则又与夫育兰茝,囿松椿,出器车,生皇麟,羡金锡之利,蕴珠璧之珍者,不既大矣乎!

宜乎唐、虞盛典,周、汉极制。巍巍堂堂,殷秩缛事。后王后帝,崇德报施。继继承承,垂于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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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30 18:31:13 | 显示全部楼层
虎文龙马赋(有序)

干阳萃精,星列房驷,健之至也。故飞而在天则为龙,行而在地则为马。虽八卦皆拟其象,而独专于乾坤。负《图》而出于河。包羲氏按之为画,圣人事业以之张本,而文籍生焉,则又用之至也。出于干阳,故产于西北,阴国金天,往往腾蹋群龙,驵骏特异,号称龙种。其蕃息盛大,皆莫若国朝,沙漠广莫,地经两海,尽为游牧之所。又兼金源四十万,并西域三十国。古之所谓千里者,海饮川量,妇人竖子皆乘御之,搜奇拔异,始得与御苑下乘。今上所御虎文龙者,空西北百千万群而未之有,伯乐之所未见,书传之所不载,古今之所罕闻。又虎变炳然,有定武功、彰文德之象焉。昔汉武帝得之外国,而亲为之歌;唐太宗之所御,则图画凌烟阁,而为之赞。矧今生于本国,又若是之异乎!歌颂不作,则与驽骀等为无闻。敢犯齿路马之罪而献赋曰:

天柱折,地维绝,东南倾,西北揭。隐日星为昼夜,结阴阳为冰雪。死土衔沙,枯山积铁,白草失春,黄榆下叶。洞澒几万馀里,蹴踏几千万年。蕴天马之刚健,混神龙之窟穴。不知其几万馀群,几千万匹,相我薄伐,控弦立国。不栈豆而秣粟,不枣脯而啮膝。尽风呵而雨止,恣原皂而野枥。从横散漫,优游闲适,全其所天,故皆越逸。一兵控百,百不介一,力有馀裕,故皆蕃息。澜翻浪动,川盈谷溢。奋威灵以一战,猎诸国而无敌,迄今四十有馀年矣。我君中兴,真龙间生,一气直壮,四星曜灵。骇西域,惊北庭,飞黑水,晦青冥,碎昆仑,轰雷霆。烟云堕地,列缺生狞。振长风而一嘶,凡马喑而不鸣。六丁盻瞠而弗执,真宰辟易而弗乘。于是饮余吾,濯渥洼,褪鳞介,脱角牙。食万马而类驳,化一龙而若䯄,质金火而黑章,黎翦刀而互呀。变乾坤之至文,散玄黄以为花,会运数以呈用,来驯服于帝家。头骨隐戟,面颧夹璧,竖目日出,阳鉴电激,膺门肉阔,汗沟血滴,垂梢丝齐,分鬣发直,露筋藏骨,玉蹄铁脊,前凤后兔,宛转却顾,飞燕掠地,轻不着土,奔轶灭没,掣去纵步,东西有日,天地无路,倏忽变化,匪龙匪虎,逍遥良善,遇知得主。帝轩之飞黄,后唐之赤文,周王之騄駬,汉武之天骥,魏文之泽马,殆皆不得同年而语矣!于是帝亦惠异,登进上厩,一品刍秩,万乘之右。铰玦宝错,鞍勒珍镂,金鞯玉鞭,服习驰骤。建旆西出,足力骞张,渴饮洱水,怒蹴点苍。万里一息,建业兴王,吸绝江流,瞰视武昌。朝楚暮燕,载会衣裳,新宫法驾,金莲正香。飞龙在天,遂却走马,和銮雍雍,垂拱而治天下。视彼夸毗,盘于游畋,放心事侈,黩武求仙,奔贰师,走嫖姚,志欲无已焉!则又天渊之悬也。辞曰:嗟异马兮遇主知,虎为龙兮风云期。奋灵虬兮跃神螭,隘万里兮强一驰。乾坤小兮日月低,适时乘兮加絷羁。效倜傥兮呈权奇,宣皇灵兮耀主威。朝江南兮暮辽西,功德盛兮天人归。饰玉辂兮开金扉,马在厩兮方无为。

冠军楼赋(有序)

中统元年庚申夏六月,奉命使宋。道出宿州,潦路霖雨,蒸厉作恶,遂为稽留。时东平严侯之弟开府于是。一日,置燕于冠军楼,在城北隅,西望平远,尽得东南之胜,乃为赋之。其辞曰:

庚伏苦雨,沴气中人。坏垣毁屋,没马滑轮。蒸飙郁攸,卷局不伸。予乃断羁思,振氛翳,藏天倪,肆栖倚。将超超乎迈往,而沛沛乎凌厉。为引领而延伫,快遐观而驰睨。玉台公子,金羁列侯,立马却坐,起予胜游。越黄泥之坂,而登冠军之楼。清风翛翛,火云四收,别入一天,旷如三秋。阔步高视,觉九州岛之外复有九州岛。欲中天而上征,削尘蔓与隐忧。颉汗漫以为友,翥逍遥以为俦。旁薄乎希阔,徜徉乎燕休。既而觞豆粲列,吹歌叠发。凉入翠绡,怨生瑶瑟。边声跌宕,壮气激烈。卷山河于霞腴,驻风云于玉节。目与天远,万象入睫。夹右齐、鲁,面左楚、越。海、岱连络,溯东北而去;淮甸平远,转东南而坼。联陂塘而际野,渺青山于一抹。屹震南之相望,嶷鳌头而岌嶪。千麾霜横,万垒星列。皇舆巩固,藩墙不决。隐若长城,淮海有截。惟威惠之并举,俾奸宄则遁迹。虽平衍之一区,固形势如四塞。伊将臣之司边,不在于地而在于人,不在于兵而在于德,所以为冠军也。玉盘醽醁,遽一再行。吴歈楚谣,激为新声。淋漓参错,饮骥浇鲸。酒酣气张,心翼冯冯。慨叹今昔,反有累乎高情。顾瞻彭城,隐隐垓下。想见高帝之嫚骂,项羽之叱咤。腾掷宇宙,而竞为凌跨。白骨蔽野,鱼龙战罢。孰得孰失,皆为解瓦。一时偶然,莫惊王霸。睢水复为之流,而怒魄邈然而化。还望维扬,坏堤迤迤。土蛇一脊,千有馀里。负汴水而依淮,犹缭首而曳尾。遗长云与老树,见穷奢而极侈。藐琼花于天风,吊荒淫之帝子。凡以欲而从人,乃保宗而延祀。将以位而为忧,固兢兢而不恣。讵可从耳目之欲,血生人而肆一己哉!其偾、社沈族,身被其戮,为万世笑,宜矣。

登高而赋,乐极生悲。扰扰纷纷,将安所之?纳万变于一息,复驾焉而还归。月在疏桐,步玉驰啸。书而为赋,以寓遐眺。

琼花赋(有序)

中统二年春三月,制使李公致琼花数枝。是年冬十月,而梦二客相邀,至维扬之后土祠,饮于花下,啸歌为乐。既醉而觉,乃作赋焉。辞曰:
江风吹云,枕压霜月。神不栖目,轶思超越。栩栩曳曳,境与世别。天宇辟,凡踪绝,历兰路,开桂阙。飘飘乎冯高御空,不知身之几何,而造乎虚白。已而扶摇颉颃,恍惚莫量,疑在钧天,亦如巫阳。孤鹤飞来,缟衣玄裳。翩然负予,背风翱翔。下视淮、海,雉堞相望。贝错珠莹,接屋连墙。绣帘雕栊,绮疏绿房。十里一市,金纱煌煌。混灏海之鱼龙,骇飞埃而陆梁。忽丹霄之二仙,翥青鸟以相将。指仙花以为言,可嚼月而飞觞。是阆苑之仙根,来瑞世而呈芳。坼腻雪以摇碧,刻春冰而带黄。喷蕊蝶于花心,引轻丝而不狂。天风收其落英,不委地而飘扬。彼众卉则俗死,漫红妖而绿娼。玉阴婆娑,徙倚徜徉。清香忽来,莫知其方。乃诵《明月》之曲,歌《窈窕》之章。倚歌横箫,锵凤鸣皇。挹芳澜之浩渺,倾坠露之淋浪。卷琼瑶于杯盘,吸霜露于肺肠。欲折枝而不敢,惧真宰之或伤。且对花而举酒,浇遁世之茫茫。倏焉玉女,隔花而语。仿佛花神,是为花主。责自瑶华,以临后土。翦冰绡以为裳,染麝尘于金缕。拂白霓而下征,曳秋霞而轻举。现仙姿于尘寰,寓风神于月府。且曰有妹,其字飞琼。适来瑶池,善为新声。与君佐酒,以荐予诚。遽作穿云,振摇琼英。说仙家之幽杳,咏蓬壶与赤城。阅花朝以逍遥,驻芳姿以轻盈。嗟!胡为乎斯世,而沉冥于此生也?时予既醉,二仙亦去。花落尊空,歌残玉树。斗转参横,脱兔惊寤。馀香冉冉,月满窗户。乃为记梦之歌。歌曰:玉宇春兮花始开,与二仙兮飘然而来。花亦喜兮摇摇乎琼瑰,掇飞英兮泛酒杯。飞仙为我兮歌以累,累亦既醉兮胡不归?花满袖兮香满帏,谓予是梦兮予不疑。嗟时之人兮,孰非梦之为?

秋风赋(有序)

久在舍馆,偶因秋风之起,一时介佐三节人员,皆为感怆。故作是赋,以激释云。

驻星麾于江浒,岁月会于作噩。涨老天之黄雨,郁馀蒸而欲灼。忽焉西南,天露云驳。槭槭栗栗,惨惨邈邈。抵罅吹隙,凉冷遽作。始则叱虩突厉,扑蠛抑蚋。渐乃萧瑟披离,冲牖动幕。散宿湿于云梢,眇新声于木末。触馀感而兴怀,倍阴森而索寞。既乃一时介佐,塌焉而嘘。抚髀搏膺,掩面向隅。以为行如返如,执如弃如,相与怆怳怨艾,咎躬责己。天实斫余,行使尼止。方变故之无穷,则忧思其曷已?或当馈而三叹,或中夜而九徙。歌缺壶而寓哀,痛抚床而裂眦。金石化而色变,骨肉悲而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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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0-30 18:31:35 | 显示全部楼层
余乃纾徐而告之曰:“士不以一失自沮,一得自憙。金百炼而方精,节万折而逾厉。持此心之亢矫,奚外变之轩轾?今则暑勇退,凉风至,困疾苏,淹抑肆。我虽连蹇,宋犹有礼。抚问仍存,德音在耳。当凌厉清氛,趯然而喜。排去郁攸,摄衣蹑履。洒然濯热,泠然淬志。快侧伫于云霄,期翱翔于帝里。乘此风以成行,俾照耀于万世。何乃作楚囚对泣,竟不为鲁连、毛遂,而漫为宋玉之悲耶!子以秋风为悲,余独以秋风为乐。
夫以秋风为悲者,非独子也,常情皆然。门巷萧条,良人远征,伤心砧杵,掩泪边城,庭树翛翛,鸦啼柳断,帷薄生寒,梦长人远,此怨妇之以为悲者也。弱水云沉,交河日落,风急霜清,重城击柝,令重身轻,黄云画角,十年不代,有书无衣,吞声饮泣,又下边陲,此戍役之以为悲者也。塞北游子,江东贾客,去国期年,音尘杳绝,行露沾衣,风吹晓月,草根蛩吟,唤愁啼血,四顾无人,气填心拆,此羁旅之以为悲者也。囊中金尽,泪满貂裘,从横不就,报主怀雠,叶落尊空,心事悠悠,知己不见,天高雁沉,弹铗风悲,长歌短吟,白草荒山,尘埃满襟,此不遇之以为悲者也。菽粟青黄,草肥弓劲,瀚海波翻,铁山尘亘,肉饱颜酡,控弦弛竞,一喷生风,长林叶下,陈合鞭鸣,骁腾万马,破屋残城,崩沙解瓦,此遗黎之以为悲者也。今则仁圣御世,霈德施惠,下轮台之诏,发输平之使,二鄙不耸,啬人和会,麻麦幪幪,黍稷穟穟,室无怨旷之妇,涂无稽滞之旅,朝无不遇之叹,戍无屯谪之苦,抄骑不出,烽燧不举,则常情之所悲,亦将以为乐也。子何以所乐者,重为悲乎?”

于是介佐相与言曰:“吾等之昧,固如所云。吾子之乐,可得而闻?”
曰:“可哉!丽金行秋,赫轮不铄。大火西流,盲沴不作。有风飒然,云胡不乐?若夫洞庭波,木叶脱,陂潦尽,山云薄。快万里以长吹,卷馀苴与纤恶。泛六合以澄清,展青空而高阔。净蒹葭之洲渚,闹芙蓉之城郭。留夕照于飞楼,挂残虹于高阁。水落而江净天澄,林疏而烟横霞抹。天痕虚而见归鸿,露华凉而听鸣鹤。金茎突兀,霜仗光寒。银字声凄,翠绡香着。泛新商于瑶瑟,戛清音于珠箔。际迈爽以昭旷,莫不凌兢而曲跃。是其所以清也。纷绋于青苹之上,夷犹于银汉之间。激怒于土囊之口,弄响于松篁之前。散惊矗于洪涛,发铿輷于狂澜。摐生金于曲岫,振鸣玉于空山。虎啸而万窍裂,龙吟而九渊翻。是其所以雄也。至于蜚霜激沙,撇捩秋草。白鹰苍隼,金眸玉爪。飘飘搏击,气劲心老。沙场欲雪,代漠生云。骅骝紫燕,渥洼龙文。轻风入足,赭沫追奔。朝饮溟、渤,夕踏昆仑。尾闾潮回,天池浪激。鲸鬛搘山,鹏背阏日。乘化起运,扶摇发迹。超逸绝尘,杳不可及。是皆凭威灵而神变化,瑰奇壮浪,有不可纪极者。余于是时,则将掇兰搴蕙,濯缨结佩。翥非烟之冉冉,御灵飚之沛沛。相羊逍遥,游于万物之表,骛于八极之外。听万籁之秋声,转一元之和气。舒而为春,融而为熏。骘仁寿于吾民,厝治安于吾君。是余所以乐也。子其束载秣马,易悲为乐。鸿毛垂翅,乘此以飞扬。巨鱼濡沫,快一纵于林壑也。” 仍作歌以讯之曰:

茂陵刘郎去不归,秋风起兮白云飞。余欲翔于帝乡兮,蹇予行兮江之湄。南山有荑兮北山有薇,月皓皓兮风凄凄。有美人兮天之涯,搴桂子兮今其时。执子之佩兮,揽子之兮。与子归兮,从风之吹兮。子毋以为悲兮。

牡丹菊赋(有序)

初入新馆,客将宋日新致朱砂红牡丹菊一本,只三四花,惨悴萎暗,不以为奇,遂植之穿廊西之隙地。今岁忽茂达成丛,高六七尺,及秋而放数百花,所未见也。适正甫书状生朝,而其花尤盛,故作赋以寓感。其辞曰:
西风悄兮幽扃,木叶下兮空庭。忽异卉之呈芳,乃示予以不情。郁霞腴之春姿,敷玉瀣之秋英。蹙绛绡于青苞,翦翠罗于绿莛。拆缃桃与紫微,讶鞓红与鹤翎。高层层以奕奕,重袅袅以盈盈。结腻黄以为心,扶沉粉而含馨。凝夜气以夸昼,姹斜阳而亸晴。仍牡丹之花王,强将菊以为名。
呜呼噫嘻!时哉匪时。造化则夺,形色不移。虽反常而似妖,顾真宰岂予欺?寓国色于羁孤,谢凡品之芬菲。掞金气于西陆,吐霜葩于东篱。鄙倾城之郑袖,期佩兰之湘累。独超出于群伦,不系累于等夷。特以秋而为春,乃奇花之出奇。彼自为一时,殆非后时也。且持杯而浥露,更嚼句以待月。尽吴江之飞霜,甚穷海之饕雪。与后凋之姚魏,共终全于晚节。

幽愬赋(有序)

上即位之元年,诏经更成于宋。宋人逆之入,置于仪真。奸宄漏国,相与构陷,诬为款兵,不受书命,且伪报异闻者再,遂不令进退,自庚申至于甲子,凡五年。冬十有一月,宋人乃报其国丧,而复无纵释之命。幽抑无纪极,而莫适赴愬,作《幽愬赋》以自释。其辞曰:

天明监观弗蔽兮,奠表着以诚陈。各蹈道以执则兮,于坦夷兮是循。惟礼与信为通逵兮,俾行李以问津。顾率履之弗越兮,何虎尾之咥人?棘予裳而柅予车兮,竟蠖屈而莫信。滑溟涬以造艰兮,胡构台以愆辰?习坎而入于坎窞兮,遂蒙羃乎穹旻。块百拆而偾于下兮,坠沉坳而无极。荐局侧于眢井兮,重复盆而挤石。郁愦默而屯愍兮,触黝然其若漆。蹐泥涂以垫隘兮,薄湫壤而淫湿。顿濡滞而壅底兮,疾重膇以侵贼。混河鱼与谷鲋兮,麦曲穷兮焉所得!颠连而无扳援兮,仰千仞兮无涯涘。责躬而反己兮,抑不知其所自。粤台宗之权舆兮,兆元鸟以降殷。托帝乙之支属兮,分方祊于太原。蝉联而曼延兮,委落族而纷纶。羌台弱植之茕特兮,乃继序乎其季。振迅而自亢兮,欲托始以立世。袭皇风之氤氲兮,纫幽兰以为系。冠章甫之巍峨兮,错琼瑰以为佩。握火齐于天衢兮,挽扶桑以载燧。造高朗以正大兮,灼群昧而用晦。摅混沌之滓秽兮,萃元精之纯粹。衣尧兮服舜,仁为旗兮义为轫。坚穷而石守兮,望道囿而日进。绝踪兮追尘,弗以为远也。探神区而挹道真,轶乎无极之近也。渴日而不得留兮,乃以夜而为昼。葺江蓠以为裳兮,搴芙蓉以为袖。扈辟芷以掞芳兮,濯烂锦而缡绣。步骥騄于康庄兮,翥鸿鹄于云霄。越希有而出大荒兮,乃度夐而绝辽。泛洙、泗以扬波兮,扇之乎以清飚。掇蕙茝而抔瀼露兮,洒旭日而晞兰苕。遘灵修之际嘉兮,下弓旌以为招。谓黎元之无告兮,久遇毒于荼苦。方焦糜于鼎镬兮,又荐之于刀俎。俾颠连之赤子兮,化白骨而撑拄。血肉膏于原野兮,腐栖苴而横宿。莽哄豸区兕而拏蛇虺兮,翳三光而污九土。朕衋焉其伤心兮,岂为民之父母!汝其为吾荩臣兮,敷余孚于吴、楚。转一气为阳春兮,暴尫魃为灵雨。包载干戈兮,朕亦愿为好生之主。越拜手稽首兮,迓续民命则在乎兹举。畀龙节而锡虎符兮,缭霞旌而凛霜。仗遗黎若崩厥角兮,将慰乎云霓之望。引馀息而煦之以天吹兮,鼓太和之泱泱。变时雍而底定兮,鳏孤废疾者而有养。攀三五以反旆兮,辂成康而掉鞅。奸宄遽为之阏塞兮,憯不知其故也。方血人于齿牙兮,盗憎主人而恶也。覂余御而不使之行兮,断予辔于路也。众枭不识夫鸾皇兮,谓予日之暮也。啅噪而各为凶声兮,乃迁台以怒也。怀照乘与夜光兮,适暗掷而召疑。为鱼目与瓦砾兮,乃翻诚以为欺。弃神鼎与和氏兮,以康瓠珷玞而为奇。如射工之伺人兮,故巧发其阴机。弗为社稷之远猷兮,姑诡遇于一时。好逆而寇来兮,则予焉所知?会衣裳而衷兮,执鲁连为钟仪。荐棘而重围兮,隔天日兮江之湄。溯泗而迍以邅兮,设罗毕而为之縻。锢阴谷而高且深兮,入而不使之去也。为吓逼之千端兮,觊予改于步也。奈予心之不移兮,屹乎不周之柱也。倏岁月之屡迁兮,春与秋其代谢。交一臂而阅之兮,身乃为之传舍。方气数之缔凶兮,予曷能与之争?天定亦能胜人兮,而伪乌能易余之诚?戴片天以兀处兮,而岂能拘余之心!欲天飞而道游兮,曾不知予身之陆沉。冥搜而坐驰兮,迅祥飚而迈往。激九万之扶摇兮,欻上征而遐想。将搴瑶芝于玄台兮,诉于帝而称罔。虎豹乃守天门兮,列魑魅与魍魉。犬诜诜而吠人兮,阖帝阍而弗敞。仰天而呼兮,孰雠吾民而若是之阻修?台圣非姬昌与玄王兮,曷为亦在夫夏台、羑里之幽?豺虎纵横兮,麟获而为囚。鲸鲲拉其鬐鬛兮,乃突梯乎蜃鳅。王鴡喑而不鸣兮,蜩鸠肆其啁啾。杂芳荪于薋菉兮,竟不别夫熏莸。日方中而见沫与斗兮,蹇予之行孰为此谋?挟李顺与苟纯兮,王驩入室而操矛。漏国而倒制兮,委而莫予问也。呼天而无与言兮,抚予膺而自恨也。蹇予业已如是兮,第不忘乎吾民。翩然还归顾自视兮,面四壁而无闻。余节弊而增尘兮,眇只影而无伦。漫劳心而惙惙兮,辄申旦而弗寐。载命龟而虔卜兮,复端策而讯筮。吉弗食而数奇兮,再三渎而莫契。鬼神亦台违兮,予焉得而请于帝?登天而不可兮,乃益入于地。悠悠靡所薄兮,曾不知其为计。望燕、云而不见兮,听哀鸿之嗷嗷。灵修不可以有为兮,遽违远而郁陶。怀猷而孰为矢兮,屹魏阙而梦劳。繄眇末有以召是兮,只怨艾而自责。必操存之颇僻兮,有搜恶与隐慝。无乃不能制欲兮,胜于理而不德。亦其饕功而冒进兮,任乎重而弗克。则亦遂非而崇侈兮,不能执中而过以不及。或昧夫几而暗以颛兮,窒于物而疆以塞。孝不能尽亲兮,忠不能尽于君。信不能及友兮,诚不能格夫人。是用底于疐跋兮,则皆自夫予身。内咎而不敢谁尤兮,中隐畏而酸辛。第予之所奉行兮,礼人而笃夫动也。纵或有以自取兮,何为至此极也!戢兵兮止杀,则吾君之仁也。输平兮继好,非有恶于渠也。止予兮将焉求,则亦荏祸于渠也。前修与已事兮,可以镜视而新是图。亲仁兮善邻,乃为国之讠于谟。合则所以福吾民兮,阻则为咎之徒。繄天诱吾衷兮,吾民之祸庶有。豸行人竟何辜兮,乃絷羁而反害!夫澶渊与靖康兮,于得失之迹则固在。和安而战危兮,前辙宜以为戒。谓江南之文物兮,可以继夫三代。释子卿而俾之归兮,乃曾不如匈奴。阏太和而徼幸兮,反信用乎矫诬。误国而不自知兮,曾汉、唐之不如。嗟台身之在天地兮,眇太仓之一粒。吾君之命不辱兮,死生不足为得失。和龙之赤气兮,衅固有所积也。自昔怙私而召乱兮,从颠陨而弗恤也。蹇台焉所望兮,乃援溺而入于羽渊。时不可以骤合兮,竟却走而不前。苟非台之所召兮,则坏运其自天。顾台所怀之贞珉兮,犹未至于玷缺。故佩之杜蘅兮,有芳荃以为结。撷中庭之霜华兮,旆之乎吾之节。揽江云而缀天星兮,噫孤风而抱明月。吸素霓与清氛兮,虽暗室而益白。洁己而莫予污兮,挺节而莫予折。截玉而断铁兮,冽冰而凛雪。不欺天而负君兮,庶无愧乎前哲。从野马与尘埃兮,溷狐兔而蹀血。已地坼而天倾兮,犹不恳予之说。在我者亦既尽兮,安得复为之喋喋?
乱曰:与其恶蒙以求明兮,曷若静固以养正兮?与其行险以徼利兮,曷若安时而委命兮?世固不余知兮,谨独圣之令也。幽所以益吾之修兮,屋漏则致予之敬也。非予殄天民之泽兮,殃民者固为之阱也。

郝文忠公陵川文集卷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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